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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杏花煙雨風骨,烏蒙磅礡氣勢。從意氣風發的小季到雙鬢銀絲的老季,近半個世紀的時光裡,季克良的名字與茅臺緊緊連在一起。
與酒打了一輩子交道,這個江南書生也褪去了年輕時的清苦乾烈,耐得住寂寞,經得起喧嘩,正如窖藏陳釀。
卸任貴州茅臺董事長後,季克良有更多的時間來陪伴家人,他形容自己現在的生活狀態就是——“打小牌、帶小孩、打小球、喝小酒”。
這最後一個字,還是落在了“酒”上。
上證報記者到達茅臺鎮時,正好趕上小麥和高粱一年一度下沙的日子,伴隨赤水河谷的微風,酒香若隱若現。
“我的人生已沒有秘密。”被業界譽為茅臺“教父”的季克良,滿頭銀絲,但還保持著年輕小伙般的精氣神,說一口摻雜少許貴州口音的普通話,態度溫和親切,“茅臺是我一生的主題,釀造國酒就要對它負責一輩子、一百年、一千年。”
從貴州茅臺廠長、總工程師、黨委書記及董事長,到名譽董事長、技術總顧問,季克良把自己的人生軌跡,亦看做是釀酒的過程。
記者環顧四周,兩張沙發和一張茶幾是所有的陳設,茶幾上沒有精致的茶具,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普通的保溫杯和幾本養生雜志。
20平方米左右的辦公室,由於獎章過多,牆面已無法完全一一展示,部分他與名人的合照擺放在不顯眼的地方。辦公桌被一疊疊厚厚文件資料攻佔,留有一角擺放著他人生各個階段的照片。兩匹大書櫃上,各類白酒書籍整齊地躺著。
或許是看出了記者的緊張,季克良突然問:“你屬什麼的?”
“蛇。”
他打趣地說:“屬小蛇的聰明。”
交流一下子變得輕松,記者也似乎忘記了他是“季克良”,“季總”的稱謂不知不覺變為“季老”。眼前這位溫暖而質朴的長輩,緩緩敘述起自己人生的酸甜苦辣。
一抹心“酸”憶身世
氣盡前溪舞,心酸子夜歌。采訪季克良,時值重陽(財苑),話題自然從父母開始。
“今年是我生父逝世30周年,生母逝世43周年,養父逝世25周年,養母逝世46周年”。
這是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季克良原本姓顧,家中排老五,因幼時家庭條件貧苦,被過繼到季家。雖然父母們都是農民,未接受過文化教育,卻十分重視子女教育。
“我的養父一字不識,但每日都會監督我背書。有時我偷懶,沒有認真記課文就胡亂背書,欺負他不識字。沒想到養父竟找到了檢測我是否認真背書的訣竅。只要我一背書,他就數我背了多少字,然後對照課本裡的字數,檢查我有沒有偷工減料。”
快小學畢業時,生養父母們聚在一起討論季克良的教育問題。在種田、當學徒、報考初中的選項中權衡之後,達成了統一意見:如果能考上初中,砸鍋賣鐵也要供;沒考上就回家種田。
父母之心化為鞭策,他發奮考取初中高中,並在1959年參加高考,進了無錫輕工業學院,入校後選擇了食品發酵專業,也選擇了與酒相關的人生。
不過,季克良說,當時擇校以離家近為原則,選擇這所大學,只因“路費便宜”。
當時班級裡共32個學生,只有8個女生,其中一個叫徐英,南通啟東人,說著和季克良同樣的家鄉話。性格直率,高挑漂亮是她留給季克良的第一印象。八年後,她成了季克良的妻子。
大學裡,季克良做了五年的“班主席”,因為付不起一塊二毛錢的車船費,他有三次寒暑假沒有回家,留在學校埋頭苦讀。期間,顧家被一場大火燒得只剩下一床鋪蓋、一個哥哥病重去世,季家養母因為闌尾炎連續兩次開刀……這些苦難被長輩們善意地隱瞞,季克良總是到事情過了許久纔知曉。
談及此處,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流露出深深的內疚和心酸:“我的父親母親們直到去世,一個也沒來過茅臺,這也是我的遺憾。”
幾分“苦”楚終成事
雖說先有茅臺後有季克良,但季克良的研究成就了茅臺。
1964年,季克良和夫人作為技術研究人員被一起被分配到貴州茅臺酒廠。相較“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的江南溫情,原始而豪放的喀斯特高原“氣候和土壤完全不同,加上一吃就流鼻水的辣椒、破舊不堪的廠房設施” ,季克良難免水土不服。
初到茅臺酒廠那年,他的工資是每月四十二塊五,茅臺酒的產量只有200多噸,市場價是三塊六毛錢一瓶。因為經營不力,總人數僅300餘人的酒廠開始把工人往外調,1964年一整年,酒廠總虧損八十多萬。虧損狀況一直持續到1977年,時任仁懷縣縣委書記的周高廉擔任廠長,茅臺酒廠纔扭虧為盈。
夢想遭遇現實,或許總有幾分不堪。但當不同的酒香伴隨赤水河谷的微風徐徐吹來,飄入心間,季克良堅定地告訴自己“做一名優秀的釀酒師是我的夢想”。
他開始潛心投入茅臺酒工藝的研究與改良。初步了解茅臺的季克良發現,茅臺的釀造工藝有很多神秘之處,多用女子“伏天踩曲”。而且,幾乎所有的重要工序都與炎熱連在一起:高溫制曲,高溫發酵,高溫蒸餾。還有修禪悟道般的漫長過程:堆積發酵,入池發酵,7次取酒,9次蒸煮……這與他在大學課本上學到的並不相同。
季克良說,那時一頭紮進生產車間,整日和工人在一起,3年時間,每天長達十來個小時的勞動,工作強度至少是現在工人的兩倍。
從投料、蒸煮、制曲到堆積發酵,每個環節都需身體力行。高溫作業環境下,衣服從沒有乾爽過。“背酒糟時因重心不穩常常摔下酵池,烤酒時常累得暈過去。”直到把茅臺酒的每一個科學的、傳統的工藝細節都融入自己的血液。
回憶過去,季克良認為,那段磨煉也令他徹底頓悟到茅臺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