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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世界電影觀眾眼中,“中國電影”的代名詞幾乎就是“張藝謀”。而在中國電影圈內人看來,“張藝謀電影”的代名詞卻是“張偉平”。1997年,因為一個偶然的原因有了《有話好好說》的第一次合作之後,“雙張組合”便開始了長達十年的一對一合作,這種全世界獨此一家的合作模式,現在看來還將會繼續下去。中國電影在誕生了張藝謀這樣的大導演之後,也成就了張偉平這樣的“電影大亨”。
張偉平:新畫面影業有限公司董事長
1958年10月8日,生於山東濟南。
1977年,高中畢業“頂職”進入北京普仁醫院。在北京藥劑學院學習兩年後,回醫院任藥劑師。
1988年,下海進入西門子北京公司,出任商務行政部經理。兩年後離職創業,先後從事房地產中介、醫藥代理、航空食品產業。
1997年,投資推出張藝謀電影《有話好好說》。之後陸續投拍《一個都不能少》、《我的父親母親》、《十面埋伏》等影片,其中《英雄》、《滿城盡帶黃金甲》先後打破國產電影票房紀錄。
電影大亨靠哥們兒縱橫天下
童年:三大軍區裡長大
可能是因為屬於“半道出家”,張偉平早年的成長經歷並不為公眾所知曉。因為他在沈陽長大,所以很多人將其歸為東北人;因為如今的他一口北京話,又一直在北京工作,所以又被歸入北京人的行列。但是,祖籍山東、出生在濟南的張偉平還是把自己當作山東人。
1958年10月8日,張偉平出生在濟南軍區的一個軍人家庭中,父親是一名空軍技術人員,母親是名軍醫,上面還有個哥哥。張偉平一周歲未到,全家便搬到了北京,“從濟南軍區大院,換到了北京公主墳的空軍大院。”張偉平說。
到北京後不久,張家又添了個小女兒,身體不好的母親根本照顧不過來3個孩子。於是,四歲的時候,張偉平被送到沈陽軍區的爺爺奶奶那裡生活,一直長到十五歲。有人因此笑言張偉平是被爺爺奶奶“當獨苗養大的”。事實也確實如此,那些年,爺爺奶奶走到哪裡,張偉平便跟到哪裡。這樣的成長經歷讓爺爺奶奶對張偉平的影響要遠遠大於父母,“我跟爺爺奶奶的感情特別好,我的性格也特別像我爺爺,不像我父親。父親是博士生導師,做學問的,現在拿國務院津貼,屬於比較悶的那種,而爺爺是個簡單開朗的人,有什麼說什麼,我也這樣。很奇怪,我的身高都像我爺爺,我父親纔一米七四,我一米八三,爺爺一米八二。”
張偉平的直率在圈內是出了名的,“我做事是‘言必信,行必果’,言無不盡,屬於心裡憋不住事的那種人,我最接受不了的就是面對一張虛偽的臉,說言不由衷的話。”
轉機:藥劑師跳槽外企
讀高三的時候,因母親病重,張偉平回到了北京,不久母親去世,19歲的張偉平“頂職”進入北京普仁醫院,在北京藥劑學院學習兩年後,他開始了長達9年、平平淡淡的藥劑師生涯。對於那段經歷,張偉平自己總結為“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非常沈悶。”
生活的轉變出現在1988年。這一年,張偉平的一個朋友希望幫侄子在外企找份司機的工作,恰好張偉平認識一位在西門子北京公司工作的朋友,於是他親自帶著那個孩子到西門子面試。但事情的發展變得有些戲劇性。
“聊了大概半小時,人事部經理突然說公司不需要司機了,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像我這樣的人,讓我回去考慮考慮。”十幾年後,張偉平說起這件事來好像依然有些吃驚,“我當時想,我藥劑師工作乾得挺好的,我那是鐵飯碗呀!所以開始也沒當回事。”
一個星期以後,西門子公司打來電話詢問此事,張偉平推說自己不會外語,沒想到對方乾脆說:“那我們就給你配翻譯,配司機。”之後,西門子方面又反復打了幾次電話,最終把張偉平說動心了,他扔了鐵飯碗,到西門子北京公司出任商務行政部經理助理。
據說,在當時的西門子北京公司,張偉平是惟一不會外語的人,他的工作是推銷醫療器械。“到了外企纔發現,原來還有這樣一個世界,我突然覺得很興奮,乾起事來也挺順手。”人事部經理的眼光果然不錯,半年後,工作業績出色的張偉平便被提拔為商務行政部經理。
“第一個月的工資是380塊外匯券,我拿到秀水街一換,變成了760塊人民幣,而我以前的工資是37塊5毛。你想想,那是什麼感覺!”張偉平的生活從此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的眼界也迅速開闊,“兩年下來,我就知道市場經濟是怎麼回事了,知道要盡早積累些財富,這樣纔能做事,西門子的工作已經不能滿足這種需求了。”1990年前後,張偉平辭掉了在西門子的工作,下海創業。
事業:房產起步電影成名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海南是一塊創業熱土,幾個朋友鼓動張偉平一起去海南搞房地產,張偉平於是跟著朋友到海南走了一趟。“在南中國大酒店前面的海邊大排檔一條街,停著一溜兒大奔,人家就坐在那兒談房地產生意,讓我一下子就產生了‘誰主沈浮’的創業衝動。”刺激之下,張偉平也決定殺入房地產業,“那時搞房地產投資的人不多,拿地不花錢,我和幾個朋友一塊兒乾,把地三通一平之後出手就能賺錢。”
張偉平自稱性子急,乾不了一單生意要做幾年的房地產開發,只能做房地產中介。不過,這倒讓他快速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而且可以避免陷入房產泡沫之中。除了房地產,張偉平還向其他產業擴展,其中較成功的是為首都機場供應航空食品,做醫藥代理。“那時候,只要停靠在首都機場的飛機,用的快餐都是我提供的。”而說起醫藥代理,張偉平笑了,“舊社會說‘三個劫道的比不上一個賣藥的’,藥不像衣服,貴了你可以不買,人病了多少錢的藥都得買,這生意確實賺錢。”
1997年,在偶然接觸到電影後,張偉平慢慢地將自己的精力和財力都集中在了電影上。如今,張偉平已經徹底放棄了在房地產和醫藥代理領域的業務,就連穩賺不賠的航空食品業務也處於半退出狀態,只是留著部分股份每年分紅。
“我這人喜歡自由,不想為賺錢活得太累,輕松地過就好。”新畫面公司成名之後,不少風投機構找上門來,被張偉平一一回絕,“我本來就沒想把公司做多大,這樣就可以了,能做多大算多大。給別人打工我可不乾,還不如留著時間跟哥們兒一塊‘混混’。”
在張偉平的心目中,朋友的位置至關重要。關於如何擁有以誠相待的朋友,張偉平有自己的一套“道道”。“一個人有再大的能力,也終究是有限的,一定需要一幫鐵哥們兒,不是一個,也不是幾個,是一大幫,而且是各行各業的。他們能不能義無反顧地支持你,就要看你平時如何做人了,你對人家真誠,人家纔肯幫你。”
張偉平交朋友注重質量——要交那種“義無反顧”的哥們兒。“我現在交朋友有一個訣竅:接觸一個人的時候,我看他身邊都是什麼樣的朋友。如果他身邊是一些看著熱熱鬧鬧、哥們兒長哥們兒短,其實都只是剛剛認識、三天兩頭換的人,那這個人也只能是作為生意上的朋友、利益上的朋友,關鍵時刻肯定靠不住;如果他身邊都是相處了多年的朋友,那這個人也一定值得交往!”
逸事:“我和張藝謀合作從不簽約”
眾所周知,張偉平最鐵的哥們兒就是老搭檔張藝謀。“我們合作了十多年,拍了那麼多電影,每次都是幾千萬、幾個億的投資,但我們兩個人從來沒簽過一個字的合約,我也從來不看劇本。我們這樣的合作可能找不出第二例。”在圈內,張偉平“不看本”廣為流傳:一不看劇本,二不看賬本。
“一切都靠彼此的信任,藝謀這個人有人品,有藝德,絕對不會耍小心眼,絕對可以信任。當然,我也同樣誠心待他,這就叫‘肝膽相照’吧。”張偉平很滿意自己與張藝謀的合作互補,“他是一個沈默寡言的人,適合搞藝術,我是一個外向型的人,適合做市場,正好互補。馮小剛就說特別羡慕藝謀後面有我。”
可能是與張藝謀的合作太順心了,在張偉平的眼中已經很難找到其他適合他的合作導演。“在國內真正有市場號召力的導演,我看就是藝謀和小剛兩個人,其他人我看不到。”在張藝謀被選定為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總導演之後,很多導演找到張偉平,希望能填補張藝謀離開期間的電影市場空缺,結果都被張偉平拒絕了,“我正好休息兩年,各乾各的,他忙奧運會,我就帶一幫哥們旅游去!”
黃金甲掙錢難電影業需支援
黃金甲主要投資來自渣打
“3.6億”,這很可能是《滿城盡帶黃金甲》在上映之前留給公眾的最深印象,整個拍攝現場嚴格保密,外人只知道這又是一部投資破紀錄的電影。幾年來,這個數字基本每年都在被刷新,有時候甚至不只一次,電影背後的投資人,因此也很自然地被冠以“大亨”、“富豪”之名。
“我們沒錢,確實是沒錢,有錢人都不拍電影!”張偉平翻了一下本報出版的《富豪春秋》,連連擺手,表示自己跟富豪並非“同道中人”。“中軍也沒什麼錢,這個我太了解了,”張偉平發現自己的同行、華誼兄弟董事長王中軍也被收入書中,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哈哈大笑。
“一部電影投入幾個億,還能沒錢?”記者疑問。最近幾年,不管是張偉平的新畫面公司,還是王中軍的華誼兄弟,投拍的每一部電影投資基本都在億元以上,為了一個開幕式耗費千萬也已成家常便飯。
“黃金甲總體投入是3.6億,但主要來自國際金融機構,准確地說來自渣打銀行,”看著疑惑的記者,張偉平翻開了自己的底牌,“大概有七成來自金融機構的借款,他們不參加分紅,但是我會付相對優厚的利息。”
“拍電影不像其他產業,沒有抵押,前期演員片酬、制作費用,那都是要真金白銀投入的,再大的機構,讓他一下子拿幾個億出來也困難,所以我們找金融機構,給他高息就是了。”張偉平解釋,從幾年前的《英雄》開始,新畫面便采用了這種國際融資模式,第一次嘗試便很成功,這些金融機構會很專業地給整個影片進行風險評估,根據導演的國際影響力,根據劇本進行評估。“目前為止,國內只有張藝謀一個人可以在國際上拿到錢,”張偉平很自豪能從國外銀行拿到錢。
觀影人數比《英雄》少300萬
關於自己和王中軍都沒錢的問題,張偉平的解釋是“電影這東西它就不掙錢”,而眼下風風火火的《黃金甲》就是一個例子,“到目前為止,投資大部分還沒有收回,現在國內票房是2.8億(首演第一個月),我們電影投資方只拿到1億多一點,60%歸院線,我這一個億裡面還要刨除拷貝費、宣傳費,剩下的就是三四千萬了。”
《黃金甲》上映之後的市場情況並不容樂觀,張偉平手上有一組數據,“這一次觀影人數只有800萬,幾年前的《英雄》是1100萬,下降了不少,雖然現在票價高了,總體收入比《英雄》高,但看的人少了,不是好現象。”
和當年《英雄》營銷手法相比,這一次張偉平在音像版權上留了一手,“《英雄》上映的時候投資壓力比較大,所以一次性把音像版權給賣了,雖然價格看起來不低,但其實也就是個成本價,市場好了,自己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次我們采用保底分成的模式,這是國際慣例,嘗試一下看看怎麼樣。”
在新畫面的會客廳內,一尊“傑王子”揮舞大刀的塑像分外搶眼,但說起國外影片相關形象的紀念品開發,張偉平卻連連擺手,“周傑倫這個像只是配合影片宣傳做了幾百個,沒有上貨架,國內影片還很難讓觀眾產生這麼高的認知度,產品做出來肯定沒銷路。”
掰著指頭算下來,影片投資的回收還得靠票房。據悉,第一個月2.8億的票房主要集中在北京、廣州、上海、深圳等幾個大城市,剩下的中小城市雖然還有開發的可能,但潛力已經有限。“剩下的投資,就要靠美國這些海外市場了,但需要一個周期,一般是一年,所以現在說《黃金甲》的投資成功或者失敗,為時尚早。”張偉平介紹,目前美國市場已經啟動,接下來便是歐洲、韓國、日本、東南亞。
電影業風險巨大需要支持
自揭《黃金甲》經營上的壓力,張偉平不僅僅是為了表白自己並沒有從電影上掙到幾個錢,他更想告訴大家一個問題:今天的中國電影產業發展得很不容易,亟待政府的支持、社會的關心。為此,張偉平特地給記者講了一個故事:
他有一個香港的朋友,姓陳,曾經是個有錢人,在香港半山有房子,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喜愛電影事業。那一年,內地拍《秦頌》,這位香港朋友非常看好,將半山的房子做了抵押貸款拿來投資,開機儀式張偉平去了,看到他開著大奔,後面還跟著保鏢。
1995年《秦頌》上演,票房慘敗,第二年,張偉平投資的《有話好好說》在深圳搞宣傳,又見到了這位香港朋友,這一次打車過來的,打一夏利!
張偉平講完哈哈大笑,但並無取笑他人的意思,他想要告訴行外人一個現實:拍電影不是想象中那麼好玩,電影產業風險巨大。
張偉平早年搞的是房地產,總喜歡拿電影和房地產比,“做房地產,一萬塊錢一平你賣不出去,八千可以吧,不行五千總可以吧,有時候緩一緩也就過去了,電影就不行了,一下子起不來,就徹底沒人看了,比如《英雄》和《黃金甲》,這兩部影片的高票房全部都是在上映前兩周創造的,電影需要趁熱打鐵,這就是我為什麼花重金打造首映式,因為一旦放涼,就徹底沒人看了,所以電影最需要的是人氣。關鍵是沒人能有把握拍出來的電影就肯定能讓人到電影院去看,幾千萬的投資如果沒人看,投資人就是得到幾卷拷貝,吃不了,喝不了,你說這裡面的風險有多大,多殘酷。”
“一部片子失敗了,別說三個億,三千萬,一個公司也就沒了!”這樣的例子,在圈內並不鮮見,張偉平掰著指頭一點便是,“陳佩斯,一部《好漢三條半》,一下子起不來了,公司也歇了;潘石屹,玩了一部《阿司匹林》,你看他現在還提要拍電影嗎?”
張偉平特羡慕韓國的同行,“韓國對電影產業根本就不收稅,國家還給補償,一部片子支持幾百萬,甚至上千萬,這麼支持韓國電影纔起來了。”他認為,中國政府也應該減免電影行業的稅收,理由不僅僅是因為電影產業風險高,更因為電影產業就是國家文化的名片,其他藝術形式代替不了。
《英雄》熱映的時候,張偉平在全球各地點映,感覺特自豪,“從紐約、芝加哥,到倫敦、巴黎、悉尼,到處都是《英雄》的海報。”再後來,張偉平去了一趟北極,一個小漁村的漁民請他們吃烤魚聊天,因為他們看了張藝謀的電影《英雄》,他們都很喜歡,張偉平沒有告訴對方自己是誰,但心裡很有感觸。
前緣:門外漢偶然觸電成“教父”
對於電影,張偉平原本是個一竅不通的門外漢,張的老婆喜愛鞏俐的電影,也認識鞏俐,沒想到一來二去,張偉平和張藝謀也成了朋友,“經常在一塊吃喝玩樂,但從來不談電影。”
1993年某天,張偉平拉著張藝謀一塊去亞運村看房,一個臺灣老板准備在這裡開發陽光廣場。現場只有一間平房,裡面裝修成了樣板間,標價每平方米2000美元,張藝謀拉著張偉平就往外走,“太貴了,你買它乾嗎!”剛剛在廣東當房產中介掙了錢的張偉平還是被光溜的實木地板吸引住了,在圖紙上指定了B2-2202這套兩百多平方米的戶型,張藝謀肯定不會想到,幾年後這裡會成為自己電影事業的棲身之所。
1996年,拍完《搖阿搖,搖到外婆橋》,張藝謀和鞏俐感情破裂宣告分手,失去鞏俐的張藝謀一下子讓電影投資商們猶豫起來,准備開拍的《有話好好說》2000多萬預算,一次次被壓縮,最後剩下600萬。張藝謀很郁悶,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跟張偉平提到了這件事。“多少錢,要不行我來投吧!”張藝謀肯定想不到從沒碰過電影的張偉平會這麼說。但張藝謀接下來的反應也讓張偉平很意外,“他一聽不說話了,如果換個導演,他一定會借機大談電影投資,但張藝謀不是,他一定也在為張偉平擔心,所以換了話題改說別的。”
一個禮拜後,張藝謀因為一件事情給張偉平打了電話,臨別問了一句,“你那天說要投資電影的事兒,你真的想好了嗎?”“你要是找到投資,那我就算了,要是沒有,我就投,”張偉平回答。“那你要是可以,這兩天就給劇組賬戶打款吧,”張藝謀也算下了決心,把這個朋友“拉下水”。兩天後,張偉平分兩次,給張藝謀打了2600萬,這就有了後來的《有話好好說》。
因為市場經驗不足,推廣不力,《有話好好說》讓張偉平賠了1000多萬,張藝謀覺得很不好意思,張偉平卻覺得理所當然,“這本來就不是為了掙錢,只是藝謀那時候需要我的投資,關鍵時刻不伸手,那還要朋友乾什麼。”
接下來的日子,兩個老張家的朋友索性徹底將合作進行到底,《一個也不能少》、《我的父親母親》、《幸福時光》、《英雄》、《十面埋伏》、《千裡走單騎》,直到今天的《黃金甲》,“雙張組合”早已經成了國內電影界最為耀目的黃金搭檔,尤其是隨著《英雄》和《黃金甲》先後打破國產電影的票房紀錄,作為投資商的張偉平自然也成了圈內公認的“電影大亨”、“電影教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