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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煉油廠』不下1000家
8月15日,夜色迷茫中,一輛滿載泔水的小貨車在北京街頭緩緩前行。一路淋漓的泔水和濃烈的餿臭味,令路人避而遠之。
1小時之前,這些令人作嘔的垃圾還堆積在航天橋附近的某餐館裡。而貨車的主人——一位農夫,每天晚飯後都會驅車趕到這裡,將泔水集中運走。
搬開這家餐館廚房裡的廢水井蓋,可以看到裡面漂浮著粘稠的褐色東西,那是清洗碗碟後的油脂、洗潔精及飯渣混合物——人們稱這些廢油脂為『地溝油』。農夫來此的另一個目的是收集這些廢棄物。他用大勺一點點地把地溝油掏出來,混入裝泔水的黑鐵桶裡。
『每到晚餐時間,北京市大部分的飯店門前都會停著這樣的泔水車。』北京市環保局一位負責人介紹說,該市大概有賓館、飯店及食堂近5萬家,每天會產生1600多噸泔水和120多噸地溝油,其中有50%會被私人撈走。
午夜1時左右,小貨車到達了北京房山區的一處農家大院。
次日清晨,中央電視臺《為您服務·非常調查》欄目的記者以『規劃土地』為由,敲開了該農戶的大門。只見昨晚的泔水和地溝油已被混在一個大鍋裡,熊熊的火苗舔著鍋底。那位農夫用大勺把浮在上面的油脂刮出來,倒進旁邊的另一個容器裡。『這些煉出來的油,』農夫解釋說,『會有人來收購再加工,然後轉手賣出去。』
據『線人』介紹:如此『煉油』的農家廠子,在北京地區不下1000家。
暗訪最大『黑油』集散地
袁老板的家坐落在北京大興區舊宮附近。這個近600平方米的院落中,擺放著上百只龐大的油桶———裡面裝滿了收購來的地溝油和泔水油。據『線人』稱,這裡是北京最大的私人『黑油』集散地。
或許是記者強烈的購油欲望取得了袁老板的信任,他炫耀起『家族工廠』的歷史:『從我爺爺起就開始乾這一行,到今天已有30多年。光是地溝油,我一天給你發四五十噸不成問題。隨便你打聽,在北京乾這個生意的,數量最多的就是我家。』
在這片骯髒的破油桶中,記者發現了一桶清亮透明、近似於食用色拉油的液體。袁老板得意地介紹說,這是他們自己加工的准備賣給糧油市場供人食用的『成品油』。
記者將這『成品油』撈到面前,卻聞不出任何異味——難以想象,這清澈而無異味的液體竟然來源於下水道!
那麼,垃圾是怎樣變為食用油的?
輾轉數天後,記者終於來到了袁家工廠。這是一座距袁的住所不足5公裡的大院,四周荒草叢生。見到陌生人到來,院中5條狼狗狂吠。
袁老板的父親把記者引入車間後,展示了他的『發明』———
首先是脫色:泔水油和地溝油被倒進過濾機,加入白土後發生化學反應,原本的褐紅色變得清澈透明。而在這個步驟裡,油的酸價還會被降低———酸價是衡量油品質好壞的重要指標,酸價越低表明油越好———這可以逃脫衛生部門的檢查。
第二步是水洗:把經過脫色的油倒入一個大水池後攪拌,去除雜質,並進一步脫色。
最後一步是抽真空:把油放入一個真空罐後加溫,起到去除異味的作用。
在袁老板的車間裡,共有兩套這樣的設備。『這是我自己研制的,花了好幾年時間。』他說。
一輛大卡車正在院中將『成品油』裝車。據老袁介紹,每天晚上都有人會來這裡拉油,十幾年風雨無阻。
一個暴利『產業鏈』
『以飲食垃圾煉油是個暴利的產業。』一位知情者說,『它已形成了一個鏈條,從收購到加工再到銷售。而某些人的良心就泯滅在金錢裡。』
按照國家衛生部、工商總局、環保總局及建設部聯合印發的有關文件:『像泔水油以及地溝油等這樣的廢棄食用油,除直接排放外,只能銷售給廢棄油脂加工單位,不得銷售給其他單位和個人。』但因為泔水車主會以每月100到數百元的價格收購泔水油或地溝油,所以導致餐館為了利益違規操作。
另據一位泔水車主介紹,他們平均每3天就能生產1桶(約180公斤)泔水油或地溝油;每桶均價在580—600元。按此計算,他們每月就能賺6000元。
對於像袁老板這樣集生產和銷售於一身的油販子來說,利潤更是豐厚。袁老板介紹說,他們收購的地溝油每噸大約3400元,加工後的『成品油』可以賣到每噸5000元。除去各項成本,純利潤在每噸1000元左右。『我在天津還有一個廠子,在安徽淮南還有一個門市部,每月能售出180多桶——大約幾十噸油;北京、湖南、四川、福建,都有我的客戶。』
據了解,找袁老板等油販子收油的人把油拉回去後,會勾兌入大約1/3的色拉油和1/3的棕櫚油,以便更好地蒙混過關。而這些混合物,便被裝入小瓶,進入糧油市場,最後進入居民的口中。
據一位食品衛生專家介紹,重復加工的泔水油中含有大量的甲苯丙醛,而地溝油中還含有大量的磷———這來源於餐具洗滌劑。有實驗證明,人長期食用這些物質可能致癌。
『黑油』何以屢禁不絕
在北京19家糧油批發市場中,是否有『黑油』?中秋前夕,記者來到了北方最大的糧油交易地———玉泉路批發市場。
『你先拿一些樣品來,我看看貨色。』當記者稱自己是一位專門『精煉地溝油』的商販時,有老板湊過來說。
第二天,記者帶著一瓶樣品如約而至。這位老板很快和記者談妥價格和運送方式。當被問及如何應付市場管理人員的檢查時,他說,只要偷偷把爛油摻入成品油,不被別人發現,就可以逃避。『地溝油經過煉制後,與色拉油很難區別———誰又有證據說我是在賣地溝油呢?』
而在每天進出約100噸食用油的北京糧油中央批發市場,有老板說,可以把記者提供的『地溝油』直接裝桶,銷售給小型超市和早點攤位。他還一再叮囑記者:『你提供的油在一個市場裡只能供給某一個商販,否則就「穿幫」了。』
北京市環保局有關人員在接受采訪時表示,該市曾屢次打擊黑油販賣窩點,並取得了一定成效。但由於處罰條例不健全,致使這種現象屢禁不絕。『另外,多口管理也是打擊不力的重要原因。』這位人士分析說,『泔水歸衛生部門管,下水道歸環保部門管,營業執照又歸工商部門管。這樣一來,執法必須是聯合行動,但人手很難湊齊。』
發稿前夕,記者撥通了北京市大興區環保局的電話,舉報袁老板的『黑油』加工廠。但執法人員卻以地理位置不清為由拒絕清查。
這,或許正是那個『黑窩點』存在數年而平安無事的一個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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