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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福州的富人越來越多,可不少富家已開始露出破落跡象,有的甚至是曇花一現。記者通過深入采訪,發現了其個中緣由。
上篇:大富人家漸現破落相
記者親歷兩件事,印象極深。
楊橋路房地產交易中心周邊,基本都是房產中介店。前些時候記者在這裡采訪,遇到一名掛牌賣房的50多歲男人。一套三室一廳的單元房,他計劃以15萬的低價出售。記者與之交談中得知,他姓楊,曾經風光得很,先是承包了一家小工廠,掘了第一桶金,後來又與人合開卡拉OK廳,也賺了一筆,最多時家有存款300多萬元。
有300多萬元身家,為什麼要將位於如此好的地段的房子以如此的低價出售?原來,楊先生發了後,與某歌廳一小姐有染。本來也只想玩玩,哪裡想到這個來自井岡山的小妹『點子』多得很,先是說只要給一套房給一點錢就走人,可拿了錢拿了房之後,又說懷上了他的孩子。楊太太先是不離婚,後見那個小妹將孩子生下後,居然大模大樣地以二房自居,氣憤不過,便堅決要求離婚。她從楊先生那裡分了一筆家產,又將兩個兒子扔給他。這些年,那小妹將自己的父母、兩個弟弟和哥哥一家都接到福州,楊家開銷漸大。加上生意難做,經濟日漸拮據。這時,偏又碰上了井岡山小妹的大弟弟學開車時既壓了人又弄壞了別人的車,楊先生只好賣了一小套房去賠錢。這次低價賣房,是因為楊先生的大兒子國慶要結婚,小兒子又考上了一所私立大學,都需要錢。50多歲的男人,說到最後竟淚光閃閃:『誰能想到,我現在過的是這日子。』他說,最可怕的是大兒子,大手大腳慣了,到現在還時不時地擺闊,啥事也做不了,『都是我當年有錢時給慣的!』
今年剛過40歲的陳先生,也是迅速破落的『大款』隊伍裡的一員。上個世紀90年代,記者曾到他家采訪過他父親的創業史,那時,他一家人珠光寶氣,整個一副『農奴翻身得解放』的神態。他父親指著桌上一個素淡細潤的茶杯問我:『你知道這茶杯多少錢嗎?』我說大概有100元吧?可他父親直搖頭:『再加上一個零,這是毛瓷,人家說只做給毛主席用的。』他父親病重時,我也曾到醫院去看過,當時剛剛接班的陳先生豪情滿懷,我走時他還堅決要用自己的皇冠車送我。前些日子的一個傍晚,我在小柳市場買菜,遠遠聽到肉櫃有人在侃價,聽聲音好像是陳先生,只是西裝沒有了,領帶也不紮了,頭發也不再是以前那樣油光發亮了。見我打量他,他大概很快認出了我,轉身快步離去,任我在後面大聲叫也不回頭。
我後來纔了解到,他父親去世後,陳先生生意一直沒有做起來,但他父親在世時大把花錢的習慣卻保持了下來,終於入不敷出。現在他關掉了公司賣掉了車,擠在母親家住,將自己那套房子用來出租,靠賣車款的利息和房租過日子。
中篇:富家破落原因多多
前不久,記者在調查今年中考高考落榜差生時強烈地感受到,福州相當部分富裕人家走不出『富不過三代』的舊軌。雖然,不會讀書不會考試不等於一定不會做生意不會賺錢,但不少差生表現出的缺乏人生追求和生活上的過度鋪張浪費,似乎讓人很自然地聯想到清末那幫只會斗蟈蟈的八旗子弟。
隨著采訪的深入,記者發現了榕城許多富裕人家迅速破落的許多原因。
原因之一:先天不足
福州一些大富人家露出『富不過三代』的跡象,與他們經營的企業有直接關系。
改革開放以後,福州先富起來的主要是那些膽大敢闖的農民企業家和從城市貧民階層走出的企業家。他們多從小生意做起,有的剛開始時在街頭賣拌面,有的在街頭做『走鬼』,有的則是背著產品四處推銷等。掘得第一桶金後,有的辦起了工廠和貿易公司,有的辦起了房地產公司,有的搞遠洋捕撈或水產養殖,有的開起了酒樓、夜總會。這批富人中有相當一部分文化程度較低,而且不善於學習,影響了經營視野,在企業發展到一定時期需要建立現代企業制度時,還是堅持家族性管理,財務、銷售等最主要環節一定是由自家最親的人負責,企業的管理層不是親戚就是老鄉,有的甚至連工人都是沾親帶故的。記者在一家企業采訪時發現,這家有190多名工人的小企業,有90多人是企業主未出五服的親戚,有80多人是出了五服的『本家兄弟』,還有20多人是親戚的遠房親戚。這樣的企業在入世後的今天,其生存和發展的空間是可想而知的。
與其說是企業主家庭『富不過三代』,不如說是這些企業『難以生存三代』。『家族企業』不盡快地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大量引進人纔,短壽是正常的,這必將累及締造和領導家庭企業的企業主和他的家庭。
原因之二:生活惡習
毋庸諱言,福州先富起來中的一些人,生活極其腐化墮落,吃喝嫖賭五毒俱全,一些人還包起了『二奶』、『三奶』,揮金如土。他們的所作所為,給自己的兒輩和孫輩起到了惡性的示范作用。
前幾年,我在《榕城『二奶』悲情錄》系列報道中,曾經寫過一個『瘸腿二奶』的故事。一名本科畢業的女大學生在成為一名建築工頭的『二奶』之後,身懷六甲時被工頭的妻子僱人用砂槍打斷了腿。前些時候,『瘸腿二奶』來電告訴我,他『丈夫』估計快破產了,問我能否幫她找個工作。原來,工頭的那3個漸漸長大的兒子介入父親生意之後,也先後包起了『二奶』。3個兒媳和3個『二奶』為留後路,爭相搜括『私房錢』。工頭即使有一座金山,也受不了這麼多人挖。加上這幾年建築市場不好做,所以工頭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瘸腿二奶』告訴我:『這個家完了,我真想不到這麼快,可憐的是我兒子還小。』她說,她自己現在有一點私房錢,名下還有一套房子和一間店面,所以她想趕快帶著兒子與這個家決裂,『我怕這些我名下的東西到時都沒了』。
賭博也是現時一些『款爺』的主要娛樂活動,一晚上輸贏以萬計的不在少數。有人告訴我,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你到福州一些豪宅周邊轉轉,就能聽到麻將聲不絕於耳。有不少富家,基本上是妻子晚上在家聚眾打麻將,丈夫晚上在外夜夜笙歌。如此男主外女主內,又如何能使子女養成讀書學習和健康的生活方式呢?
『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例子在福州舉不勝舉。創業者生活上的種種惡行給子女起的示范作用,使子女成為創業者千辛萬苦打下江山的掘墓人。
原因之三:家庭內斗
前幾年,福州有一家房地產公司風頭極盛,但近些年已漸漸銷聲匿跡。知道內情的人,談及這家公司的由盛轉衰,都情不自禁扼腕長嘆:是被家庭內斗毀掉的。
這家公司最紅火時,公司形成了『妻黨』與『夫黨』兩大派,妻黨是企業創辦人妻子的親戚,『夫黨』是企業創辦人的親戚。『兩黨』從爭奪公司的各個部門職位開始,到爭奪具體的權力,競相安排自己人,競相培養耳目,競相在另一派中間培養『內奸』,最後到全公司熱衷於暗斗,相互制約,誰也做不成事。
福州有一名程姓企業家,最紅火時曾在本省多個地方辦過不少大企業,他的破產與金融風暴有關,但更重要的與他的一個所謂的『紅顏知己』有關。這個精明過人的企業家,有一陣迷上一名女子,並與之育有後代。金融風暴一來,『紅顏知己』知道企業財富縮水厲害,就想開溜。走之前那段時間,剛好企業家生病住院,她將企業家剩下的幾乎全部流動資金分批外遷,將能變賣的固定資產賣掉,然後揣著巨款『蒸發』了。可企業家的幾個已經當爸爸的兒子見狀,也紛紛來明搶暗奪家產。企業很快破產,可憐的企業家還連氣帶恨一病不起。
改革開放之初,福州有不少私營企業是靠夫妻或兄弟姐妹共同打拼出來的。創業之初,親情至上。但隨著掙到手的錢越來越多,同力創業的親人開始離心離德,我怕你把財產全吞了,你擔心我與外人合起來騙錢。讀者不難發現,近幾年見諸報端的親人間打官司案越來越多,哥哥告弟弟,妹妹告姐姐,丈夫告妻子,妻子告丈夫,演繹了多少『骨肉相殘』的悲劇。記者曾訪問過鼓樓區和臺江區的一些法官,談及福州一些『大款』們的破落,他們都苦笑道:這中間有多少企業就是被親人們爭來斗去斗垮的。
原因之四:放縱孩子
這對夫妻老家在連江,在榕有一家小型地產公司,別看公司小,但開發的幾個樓盤都賣得不錯。夫妻倆掙了大錢但生活依然節儉,女主人至今喜歡逛地攤,買最便宜的大降價處理的衣服和日用品,不捨得進美發屋做一次頭發。但他們今秋新學年纔上高一的女兒一身名牌,請同學吃飯花個千兒八百眼都不眨,被班上同學公推為『第一富姐』,班上有個同學的舅舅結婚沒錢,她都友情贊助了1000元,班上哪個同學家有紅白喜事都請她,她湊的份子總是最大的。
這對節儉夫妻的女兒今年中考落榜普高校,花了幾萬元進普高校當社會考生。她的初中班主任說,這女孩學習一般,她是花錢買同學看得起她,買同學圍著她轉,找到另外一種成功的感覺。我曾問女孩母親每月給女兒多少錢,她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她用多少就拿多少。』女主人告訴記者,他們夫妻覺得自己從小到大過的是苦日子,現在富了,一定要讓孩子過的好好的,不能讓孩子吃一點苦。
今年暑假與往年一樣,許多學校組織高一新生到部隊參加軍訓。記者在幾所重點中學看到,有的學生父母在一周的軍訓時間裡,四次驅車給子女送飲料、送水果、送漢堡包、送炸雞腿、送香腸。有一名家境極好的學生,軍訓一周沒吃過一餐食堂的飯,全部是吃父母送來的食品或是小賣部的點心。以記者對其中一個班的調查,一周到小賣部買飲料、點心達100元以上的佔了10%,到小賣部買飲料、點心在50元以上的佔60%以上。有個學生喝慣了飲料,白開水沒法下咽,因此花了近百元到小賣部買飲料喝。有一所學校軍訓開始第二天,就有20多個孩子因為怕累裝病,讓父母開車來接自己回家。十八中書記胡孝棟老師說,每年軍訓,都有一些家境較好的家長想方設法送東西給子女吃,編各種理由幫兒女逃避軍訓。
自古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富裕人家過度放縱子女,沒能培養子女艱苦朴素的生活習慣,使得『富不過三代』就成了必然。反觀海外一些成功企業家,雖家境富裕,但依然對子女要求極嚴,從不給孩子更多的零花錢,甚至寒暑假還讓孩子四處打工。這些成功企業家並不是苛求子女能為自己多賺一點錢,而是希望子女懂得每一分錢的來之不易,懂得艱苦奮斗,懂得自立自強。日本的富裕人家,更是讓孩子參加『吃苦營』,這要比我們今天中學的軍訓苦得多累得多。日本的富豪要比福州的富人有錢得多,但他們能讓孩子在『吃苦營』裡接受每一項訓練,而我們的富人們怎麼就怕自己的孩子受不了?這是因為日本的富豪比我們的富人更有遠見更有文化也更聰明。
原因之五:小富即安
許多福州人富起來後就沒了拼搏精神。他們滿足於『小富即安』,掙了一筆錢就想做息爺(吃存款利息)、做房爺(吃出租房租金),根本沒有將企業做大做強的長遠計劃。有的滿足於吃吃喝喝打打麻將跳跳舞,不願意繼續艱苦創業。這既影響了他們企業的再發展,也影響了他們的家族積累財富,更影響了培養子女勵精圖治的精神,從而為『富不過三代』埋下了伏筆。
有16年初中班主任經驗的林老師告訴記者,她最怕與大款家長打交道。你告訴他,他的孩子學習不好,恐怕以後考不上大學。他會對你說:『怕什麼,我的錢夠我兒子吃兩輩子。我賣掉兩間店面,就能讓我兒子到國外拿張大學洋文憑回來』;你告訴他,他的孩子現在開始談戀愛,不讀書。他會很得意地告訴你:『我讀初中時也是談戀愛不讀書,還不照樣掙大錢』。
也許正是在這樣的家庭教育中,許多富家子弟根本不思進取,只想吃祖宗飯。福州一個頗有名氣的地產商,其獨生子從初一到高二哪次期末考也沒有一科及格過,最後他花大價錢,將兒子送到澳洲留學。可兒子留學5年花了父母200多萬元,依然什麼文憑也沒拿到,氣得父母把他叫回了福州。前兩天,記者采訪了這個吃得肥頭大耳的富家子弟,他仰著頭對記者說:『我就是沒有感覺到刻苦學習有什麼用,父親賺了那麼多錢,我這一輩子花不完,我又不像那些要通過讀書拿文憑找工作的人,我是獨子,我讀不讀書,父親打下的家業最後還不是要交到我手上,我怕什麼?』
下篇:如何克服『富不過三代』
如何克服『富不過三代』?國外在這方面已有很多成功的經驗。
將現代企業制度導入自己創辦的企業,引進企業經理人,大量吸引各種人纔,改造家族性企業,不搞封建的傳位制;企業創辦人不斷學習、進取,拓展視野,培植勵精圖治意識、紳士風度和健康文明的生活方式;對子女從小嚴格要求,培養其自立、自強精神,『再富不要富孩子』。
這幾點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並不容易。首先,福州有極其特殊的文化背景,『小富即安』的思想在市民階層很有市場,這從福州『前店後坊』式小企業非常多就可以窺見一斑,而且這些小企業多患『侏儒癥』,只會老不會大。這種文化,阻礙了福州企業的做大做強,也使許多富裕家庭天然短壽。其次,千年封建社會,使今天的許多人還保留有極強的『世襲』意識,不但渴望財富能夠『萬壽無疆』,還期待著董事長、總經理的職位也能夠一代代傳下去,因此,不少企業傳到了難堪大任的子孫手中,自然企業難保財富難保。第三,福州父母的心態是極有意思的:非常重視對子女的教育,但許多父母又教子無方;期待子女能擔重任,但又不給子女勞心勞力的歷練機會;知道要艱苦奮斗,要勵精圖治,但卻要為子女提供斗富擺闊的物質基礎,幫助子女養成了公子哥習氣;對有形的教育非常重視,比如花大的價錢進好的學校,花大價錢請名師補課,但對自己的言傳身教卻毫不在意;不少成功的企業主克勤克儉,但後人卻揮金如土;也有吃喝嫖賭樣樣齊全的企業家,將後人也培養成了吃喝嫖賭的新秀。
福州不少大富人家迅速破敗的現象,已引起許多人的警覺。
前些天,一批成功的福清籍中外企業家聚首福州的融僑錦江新天地會議中心研討了一天,研討的中心課題之一是:如何建立現代企業制度,避免『富不過三代』讖語,在富起來的福清人身上應驗。與會企業家的在巨大財富面前的清醒和自省精神令人感動。
在這次會上,這些極有遠見的企業家第一次將破解『富不過三代』作為重要的課題來研究。首先,決定將富餘的錢集合起來,在江陰投資創辦一個大型重工業項目。整個投資經營嚴格按照現代股份制企業制度進行,從海內外高薪聘請職業經理人和各個部門的高級管理人員。其次,發展的每一步不再是出錢者的『拍腦袋工程』,而是請品牌專業研究、規劃部門作詳盡的規劃與設計。第三,股東不介紹自己的親戚來公司做管理人員或一般的工人,全部公共招聘。第四,每個月出一份股東報,介紹資金運作情況和企業發展情況,讓股東及時了解企業發展,並提出意見與建議。
福州的富裕人家,什麼時候能做到勵精圖治不斷進取,什麼時候能養成健康、文明、向上的生活方式,『富不過三代』的讖語就不會在福州富人身上應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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