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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州市二七區西陳莊前街,吳勝明在這個低矮的房子裡,度過落魄而又溫暖的時光。
當年住過的公廁二樓還存放著她的部分用品
吳勝明微信裡的個人照片
吳勝明步行穿梭在西安的街道上,會有一種穿越到舊上海的感覺。
她打掃的公廁如今已拆,留給她的小屋落鎖已多年,這裡的人還記得愛乾淨的南方老太太。
服刑18年出獄後被鄭州人收留,她難忘一無所有時那聲溫暖至今的“吳老師”,她說:“鄭州是我的第二故鄉。”
硬幣扔進鐵罐“叮當”聲
讓老太太心裡震顫
2003年,吳勝明70歲。古稀之年,走出牢獄,她孑然一身,四顧淒惶,被安排到戶籍所在地鄭州市銘功路街道辦事處,當起了公廁保潔員。
從鄭州火車站向北,或從二七紀念塔向西,約1公裡,有個西陳莊,是鄭州鬧市裡的一處偏僻地。
西陳莊前街,是一條窄窄的街道,熙熙攘攘,路兩邊店鋪林立,耳邊傳來各種叫賣聲、火車的轟隆聲和二七塔的鍾聲……
街道盡頭,有一處不起眼的公廁,一位老人,守在公廁門口,安靜地打著毛衣,對周邊的嘈雜毫無所動。一個身影閃到公廁門口,隨手扔出兩枚1毛的硬幣,投向門外桌上的鐵罐子,“叮當當……”,老人的心應聲揪緊,不由得雙臂緊抱,身子微微發顫。
她害怕這聲音,覺得自己像個乞丐;她又盼望這聲音,投向鐵罐裡的錢,是她當時的謀生之本……
那是她一生中,最落魄的時間。
這位老人就是吳勝明,西陳莊前街這個公廁,是她人生最低谷的安放地。
2003年夏天,服刑18年後出獄,吳勝明回到鄭州市銘功路街道辦事處西前街社區(現在的西彩社區)。多年前,她做生意時落戶在鄭州。
70歲的她不願去養老院,在派出所、街道辦事處工作人員幫忙下,當起了公廁保潔員,每月四百元左右的收入。
如今,西陳莊前街熙攘依舊,經過擴路改造,她當年打掃的公廁沒了蹤影,路邊那棵老槐樹,依然枝丫遒勁,朝著天空倔強生長……吳勝明的“家”還在。街道西頭,循著“西陳莊前街97號”門牌,拐進一排低矮房屋的胡同,有座兩層小樓,樓下是公廁,樓上落鎖多年的小屋裡,存放著她的東西。
“東西在,可人好幾年沒回來過了。”西彩社區主任孫小仙,還和吳勝明保持聯系,“三無”老人吳勝明,是她關注的對象。她只知道對方在西安,聽說過得還不錯。
“吳勝明?我記得,她現在有事兒還會給我打電話。”原銘功路街道辦事處人民武裝部部長、現為二七區交通局副局長的邵書平,對這位老人也印象深刻。
邵書平回憶說,吳勝明從2006年開始在各地奔波,之後離開鄭州。
如今,西陳莊知道吳勝明的很少,“想起來了,之前在這兒打掃公廁,是南方來的老太太。人隨和,愛乾淨。”環衛工賈世清叫不出老人的名字,卻對她記得清楚。
當年的公廁保潔員,如今是西安街頭俏老太
“這不是打掃公廁的那個老太太嗎?”偶然看電視,西陳莊前街商戶顧先生有了意外發現:屏幕上,一張熟悉的面孔,老太太衣著光鮮,講述自己的坎坷經歷,開導創業路上迷茫的年輕人——人像,可衣著、神態,與當年判若兩人。
是她嗎?
“是我。”12月9日上午,西安市明光路裕華老年公寓,端坐在辦公桌前的吳勝明笑著說。如今的她,打扮得很俏麗:大紅圓頂坤帽,粉色絲巾,長款黑色毛領大衣,牡丹綢緞長袍、緊身打底褲。紫色眼影,桃粉色的口紅,閃閃亮的五星水鑽耳環。戴著海水藍大戒指的手,不時擺弄一下新款的三星手機。起身走動時,咖啡色的小短靴輕輕敲打地面,“噠噠”作響,有種“老上海”的華貴和優雅。
辦公桌旁的掛歷上,有吳勝明的靚照。她的手機裡,這類照片存得更多,穿長裙、戴墨鏡,擺POSE,80歲了?沒人肯信。“我經常說我是80後。”吳勝明笑語裡滿是自信,“我愛美,美也是一種正能量!”
愛美,是她骨子裡就有的——
在鄭州當公廁保潔員時,沒錢買護膚品,她就用1元錢的寶寶霜;淘來便宜的眉筆、腮紅,化個淡妝;沒有香水,就噴花露水。
如今,條件好了,她每天化妝,還隨身帶著蘭蔻化妝盒,隨時補妝,包裡還有多個項鏈、戒指的首飾盒,根據衣服顏色、款式時常變換。
2010年,接受電視專訪時,吳勝明聊到出獄後再度打拼,據說又有千萬資產。如今,記者問起,她說,最好別再說她有千萬資產的事兒。因為,不斷有人打電話讓她援助,可她其實真的沒那麼多錢。她說,這家老年公寓是別人辦的,她只是打工,每月掙工資。
她的其中一張名片上,印有兩家公司的名字。但她告訴記者,一家公司交給別人打理了,一家轉租了。
裝扮講究的吳勝明,描述起自己的住處,說:很亂。記者提出能不能去看看?她笑著回絕,“別看了,就給我留點兒面子吧。”
感謝鄭州,在我無家可歸時收留了我
“來,喝茶,這是我自己配的龍井加桂花茶。”見大河報記者從鄭州來采訪,吳勝明熱情地招呼著,樂呵呵對旁人說:我的娘家人來了!
看了攝影記者在西陳莊前街拍的照片,她說:很親切。
“鄭州人對我有恩。”吳勝明說,“感謝在我無家可歸的時候收留了我。”
她至今記得,銘功路街道辦事處工作人員對她的好:幫忙安置工作、找房子、申請低保等,能想到的都想到了。那時正值夏天,見屋裡沒空調,邵書平還專門買了臺電扇送來,臨走交代:吳老師,有啥困難就找我。
“他們都叫我吳老師。”剛從監獄出來的吳勝明,對這種稱呼倍感溫暖。她說,感受到了人格上的尊重。
最困頓時的溫暖援助,讓吳勝明感激至今。
“鄭州是我的第二故鄉。”她說,聽到有人說河南人怎麼不好,都會忍不住反駁:我遇到的,都是好人!
時隔多年,如今一身俏打扮、擔任老年公寓院長的吳勝明,追憶那段打掃公廁的經歷,說,人生中那段最落魄的日子,內心飽受煎熬——
從千萬富姐到階下囚,那18年,是怎麼過來的?很多人問過吳勝明同樣的問題,她卻不願再多說。提到的只有兩件:在監獄裡學會了織毛衣,還寫了幾萬字的自傳體小說。
18年牢獄生活結束,當年的“大姐大”,守在鄭州一條偏僻街道的公廁門口,擱一個小鐵桶收錢,聽著如廁人施捨般把硬幣扔進小鐵桶的聲音,“響一次,我心裡‘咯?’一下。那時候我就這樣,不敢看人,低頭打毛衣……”至今,回想那種聲音,吳勝明仍覺得心裡發顫。
“知恩圖報,我想為鄭州做點好事兒。”吳勝明暢想著,等條件成熟,可以回鄭州開養老院,更易實現的是開展兒童先天性心髒病方面的救助,“我們剛在西安救助了一批孩子,有基金會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