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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額寶創立不到一年時間,發展之迅速是很多人沒有想到的,目前規模超過5000億,相當於一家小銀行。
餘額寶讓銀行感到恐慌的理由在於,它不只是搶銀行的存款,還是一個攪局者,一個革命者。它要從根本上顛覆傳統銀行業:不光是提供『快捷支付』,而是基於互聯網大數據確立可靠的『信用』,通過大數據進行『風險處理』,極大地降低金融風險;甚至拋開銀行這個中介,實現資金提供者與需求者的直接『配對』,使金融業完全『脫媒』,這等於端了銀行的飯碗,革了銀行的命。
銀行是靠經營『信用』、『風險』來發財的,傳統銀行最大的問題是風險管理粗糙,難以通過減少『信息不對稱』來降低風險,纔會要求資金需求者提供抵押擔保,不願意給中小企業貸款。
而互聯網金融對交易數據的悉數掌握和深度處理,可以最大限度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交易成本極大降低。目前金融業的交易成本為4萬多億,佔GDP的7%,如果能節省這一交易成本,將是偉大的革命、偉大的勝利。這些節省下來的成本作為『紅利』分一部分給客戶,贏得大量『粉絲』,就可以打敗傳統銀行。
於是,我們看到,開始時銀行大佬們對支付寶不以為然,覺得它無非是賺點手續費,還不能算金融業。但他們很快就發現,當存款大量流失,而虛擬信用卡、二維碼支付一旦推出,就可能在銀行支付系統之外創造一個新的支付系統,並因其高效便捷從而取代銀行支付系統,直接觸碰了銀行的生死線,傳統銀行終於坐不住了。馬雲所說的,『如果銀行不改變,那麼我們就改變銀行』,原來不是一句吹牛的話。
施壓接踵而至,先是說餘額寶是『吸血鬼』,繼之,『監管』動作密集而來,央行緊急暫停虛擬信用卡和二維碼支付。尚在起草過程中的《支付機構網絡支付業務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被披露,認為存在『打壓』支付寶的嫌疑。隨後,餘額寶被四大國有銀行工、農、中、建調低快捷支付額度。甚至,工行決定逐步關閉第三方快捷支付。
這一系列被稱為『打壓』的央行監管和被稱為『封殺』的銀行行動,引起輿論強烈反彈,認為央行受到利益集團的游說,監管政策是維護既得利益集團,甚至直接懷疑央行監管是老子管兒子,不值得信任。對於銀行的『封殺』,人們說要進行存款大搬家,以示抗議。
銀行,包括銀聯是不是監管政策的『幕後黑手』?顯然不能如此斷言。對互聯網金融的監管是央行一直在做的事,並且互聯網金融今年首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完善金融監管協調機制』。央行的一系列舉動,可以視為積極回應。但人們基於經驗的理解,認定央行和各商業銀行是一家,老子就是在護著兒子。
經驗理解不能說毫無道理,早些年,政企不分,央行與國有銀行是一家,是隸屬關系。後來央行拆分,銀行獨立出來,之後再拆分,銀監會獨立出來。央行、銀行、銀監會人員彼此流動,高層調任頻繁,監管者和被監管者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監管者與被監管者曾經是上下級、同事、親友關系,『裙帶關系』不可不謂錯綜復雜,撕不破臉面進行監管,必然影響監管效率。
這種情形又源於古代的『官商一體』,源於『國家專營』,行政壟斷歷史悠久。受傳統慣性思維的影響,壟斷企業慣於依賴權力乾預市場,保護自身利益。在利害關系作用下,業務主管部門對內『監管虛置』,對行業外部競爭搞『監管保護』。壟斷行業依靠壟斷定價獲得高額利潤,缺乏創新動力,故而互聯網的諸多創新不在營運商手裡實現,互聯網金融的革命性創新,也不在銀行領域實現。是金融領域的高額利潤吸引了跨界競爭,支付寶正是從斜刺裡殺出的競爭者。
面對革命式的競爭,『鼓勵創新』固然是政治正確的話,但求生存、保飯碗纔是頭等大事,利用『監管保護』立竿見影。而央行能不能撇清老子與兒子的關系,樹立公開、公正、公平的監管形象,也有權衡。
執行同一監管標准是央行撇清關系的最有效辦法,對支付寶和銀行一視同仁,更對消費者端平一碗水。問題是,這個標准是對商業銀行執行的現有監管標准,還是制定一個適應互聯網金融的監管新標准,讓銀行來參照,這纔是問題的核心。如果純粹用傳統辦法來監管,符合銀行利益要求,對互聯網金融就會顯得非常笨拙,一個介於金融與非金融的支付寶將失去許多創新空間,並且在客觀效果上顯出央行對銀行的『偏心』。如果按新標准(需要不斷摸索)監管,可以為傳統銀行預設創新空間,但卻極有可能在短時內造成巨大利益衝擊,創新未捷身先死也未可知。
央行是就『新』還是隨『舊』,還是兩者兼顧,頗需智慧。更重要的是,原先央行與銀行體系捆綁在一起,形成一個閉環的清算支付系統,如果鼓勵支付寶類企業發展,不僅在銀行支付體系之外形成新的支付系統,而且在央行之外形成新的清算系統,央行的權威地位受到挑戰,對央行監管的公正性更是一個大考驗。
創新就是這樣,其深刻之處在社會組織重造,社會規則重塑,不僅革競爭者的命,還革監管者的命,這就不是撇清老子與兒子的關系那麼簡單,也是監管者捨不捨得革自己的命的深刻問題。我的理解是,中國的改革真的『勇於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籬』,有心朝市場經濟走去,一定是一個不斷創新與不斷平權的過程,壟斷、特權被削峰填谷,經濟民主時代到來,老子監管兒子的模式將失去生存壤,監管者不撇自清。廖保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