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得知媒體說我跑路後,感到吃驚,恨不得坐飛機趕回來。”不久前,被媒體報道“跑路”的北京韻達快遞公司金融街站經理郭雲鬆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採訪時說。
今年“雙十一”期間,北京韻達快遞公司金融街派送站的21名員工因爲找不到自己的經理,派送站無法正常運轉。此後不久,有媒體報道說,該站經理郭雲鬆去向不明,還拖欠了員工3個月工資,站裏積壓了兩萬件快遞包裹。
事發後,北京韻達快遞總部啓動了應急預案,派遣車輛、人員協助送完了積壓的快件。
“沒跑路,是回家籌錢”
北京西單附近的豐盛衚衕,是一條只有幾米寬的街道。郭雲鬆的金融街派送站就在這條衚衕裏的一處臨街平房內。在過去不到一年的時間裏,這個面積不足百平方米的派送站,每天要從北京韻達總部拉回近2000件快遞,再由派送工逐一送到客戶手裏。
而從11月8日開始,這個派送站卻停止了運轉。平日車軲轆不停轉的電動三輪車被整齊地鎖在街道一側。
“11月1日到7日,我們被城管罰了2000元,理由是我們在分揀貨物和停放車輛時佔用了人行道,此外,這個衚衕的居民也嫌我們擾民。”郭雲鬆告訴記者,在被城管罰款後,他只得重新找場地,不然還會被罰款。因此,郭雲鬆決定8日開始停止去總公司拉貨,而停止拉貨的事也跟總公司說了。
“由於城管管理嚴格,不能再繼續分揀貨物,我們在7日、8日就開始協助他們分揀。”北京韻達總部總經辦祕書冷紅波說,當時爲了幫助金融街站,總部特意派去一輛中轉車,讓他們在車上分揀,並且一邊幫助找場地,一邊協助派送。
然而,郭雲鬆直到11月9日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場地。“11月10日,我們通過內部數據系統發現,金融街積壓的快件越來越多,就開始聯繫他們。”冷紅波說。也就是在這天,郭雲鬆離開了北京,而郭離開的原因並非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場地。
“他是回長春籌錢了,如果真是跑路的話,他能把自己的媽壓在這嗎?”郭雲鬆的母親郝桂芝說。郝桂芝一直和郭雲鬆一起經營這個快遞站。
在郝桂芝看來,金融街站點不能正常運轉的原因除了城管禁止在原來的場地卸貨、停車外,更主要的原因是資金出現了短缺。
據她說,從11月開始,站點就接連收到罰款通知,先是城管罰款2000元,再就是一些客戶投訴,每次投訴都要被罰3000元。
“我們是加盟店,按照這個行業的規則,總公司每個月會按照一定比例給我們補助款,一般在6萬元左右,這6萬元是所有的開銷,包括水電費、房租、工人工資、如果經營得好,開銷是5萬元,那麼,我們就掙1萬元,經營得不好,開銷7萬元的話,就等於倒賠上1萬元。”郝桂芝說。
據她介紹,這筆補助款並不是每個月一次發完,而是按旬發。可是,由於月初接連的罰款,她從電腦系統上看到,不僅沒有得什麼補助,還欠了公司4000多元。根據此前的慣例,工人們的工資需要在每月15日發放,因此,郝桂芝告訴記者,兒子是回家籌錢去了。
“他們沒有跟員工溝通好,使員工產生了誤會。”冷紅波告訴記者。韻達北京總部在11月10日就聯繫上郭雲鬆。
“11月11日,總部將金融街的貨物拉到附近的平安裏站點,但金融街站點的員工擔心原本屬於自己的快件會被其他站點‘搶活’,就沒讓卸車,後來公司總部就把21名員工拉到北京總部,協商解決。”郝桂芝回憶。
“不管什麼原因,老闆不在了肯定會影響員工情緒,年底了再找活兒也不容易,過年讓他們怎麼回家?我們總部決定先墊付給工人40%的工資。”冷紅波說。
郝桂芝說,11月12日,北京總部的網點管理部副經理楊俊聯繫到她,說郭雲鬆不接電話,走之前也不拉貨。“我說不敢拉貨了,場地沒找到,城管不讓佔道經營。”當晚,郝桂芝去總部找楊俊,而對方則表示“必須要郭雲松本人來”。
11月13日,有媒體報道,北京韻達快遞公司金融街站21名快遞員羣龍無首,站點老闆突然消失,站內“雙十一”積壓的快件已經多達2萬單,快遞員兩三個月沒有拿到工資。
郝桂芝不同意媒體的說法。她解釋說,站點的業務量每天是1700件,從8日停止拉貨,積壓的量是四五千件,沒有2萬件那麼多,此外,更沒拖欠工人們3個月的工資,即便是這個月的工資,按照每月15日發工資,當時也還沒到發薪的日期。
“的確沒有積壓兩萬件那麼多。”冷紅波說,“但我們並不糾結數字,哪怕積壓一件也是積壓,問題出在我們自身。”
11月14日,從長春回到北京的郭雲鬆直接回到店裏,向員工做解釋,此後,母子二人和北京韻達快遞公司總部協商到凌晨兩點。
韻達公司總部的新聞通稿稱,據瞭解,韻達快遞北京金融街網點運轉資金出現困難,原負責人在未採取任何應急措施的情況下,自行回老家籌款,導致不明原因的員工怠工,造成快件積壓,從14日起,韻達快遞北京公司指派分管網絡的副總經理和片區經理等人員負責現場管理,統一安排快件派送。此外,通稿中還說,韻達快遞北京金融街網點已於18日全面恢復運營。
被收回經營權,後悔當初選擇幹快遞
韻達的新聞通稿中提到金融街網點恢復運營,但指的已經不是原來郭雲鬆的金融街站點了。11月16日,北京韻達公司總部通知郭雲鬆母子二人,因爲公司名譽受到影響,將收回郭雲鬆的加盟店經營權。
據中國物資儲運協會會長姜超峯介紹,當前,快遞行業存在兩種經營模式,一種是直營模式,由總公司直接投資、管理下屬子公司;另一種模式是加盟模式,由投資者個人與母公司簽訂協議書,並交納保障金、風險抵押金,成爲公司下屬網點。
“韻達是加盟店模式,要加盟的話需要簽訂協議書,並交風險抵押金。”冷紅波告訴記者。
“我們的經營權是從上一家接手來的,還要交納風險抵押金,如果這次被收回經營權,不僅白乾了一年,還欠了一屁股債。”郭母說。
今年59歲的郭母,之前在長春一家國企從事會計工作,2007年退休後,來到北京跟郭雲鬆一起從事聯通號碼代理商的工作。郭雲鬆是80後,2003年就來到了北京。2007年時,他決定和母親一起做快遞生意。爲了考察快遞行業,郭雲鬆還曾在長春一家快遞公司幹過一年業務員。
郝桂芝說,儘管營業執照上的法人寫的是郭雲鬆,但實際上,購買經營權的資金和前期購買設備的資金,都是全家出的。
從去年9月份進入快遞行業,現在郝桂芝的感受就是“後悔當初選擇幹快遞”。
去年9月,她和兒子進入快遞行業時,沒有自己的場地,是跟平安裏站合着使用一塊場地,後來爲了發展,搬到了金融街附近的豐盛衚衕。現在房子比平安裏站點面積小,每月的租金高達5800元。此外,原本以爲臨近白領上班的地方,生意會好些,可幹了幾個月才發現,郊區的站點反倒運營會好一些,首先,金融街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位置,租金貴,找到合適當庫房和用來分揀貨物的場地很難;其次,市區管理得更加嚴格,他們有20輛三輪車,都沒有地方擱。
郭母還告訴記者,因爲金融街的客戶多是上班族,週末都不上班,所以每次週末的快件都積壓到週一送,工人們每天要送幾百個快件,送得晚了或者三輪車佔道了,就會被投訴,一旦投訴,公司就要罰款2000元。“在金融街服務的都是上班族,他們的要求比普通住宅區的客戶更高,而且稍不滿意就投訴。”郭母說。快遞行業在郝桂芝看來是賠多掙少。
“總部現在考察加盟店時,首先要看對方的資金,沒個上百萬元就別入這個行;其次是要有管理經驗,我們更願意接受有從業經驗的小快遞企業加盟。”冷紅波說。
郝桂芝坦陳,自己是外行,之前一直是交學費,直到今年7月份經營纔有好轉,他們的收入一部分是公司每個月的補助金,一部分來自發件數量。過去,站點在平安裏時,工人才七八位,每天發的只有二三百件,而現在聘請的工人已經到了21名,每天發800件。
一位從事快遞行業的人士告訴記者,收件的分成比例是,業務員按照總價的百分之十提成,而郭母則給業務員更高的提成比例。她告訴記者,現實中,有很多派送站給業務員的提成要高於百分之十。她舉例說,比如業務員收取了客戶7元錢,那麼,業務員可以自己留2元提成,如此一來能吸引更多的業務員,因爲快遞這個行業太辛苦,不好招人。
在沒有罰款的前提下,算上公司補助金剩餘的部分與收件的利潤,郭雲鬆好的時候每個月也就掙1萬元左右。如果有罰款,或者業務量下降,每個月還倒貼錢,因爲工人的宿舍也需要郭雲鬆來付房租。
在郭母看來,快遞行業更是一個辛苦行業。她對記者講,派送站每天晚上要把當天收集的快件拉到通州總部,回來的時候再把屬於他們片區的快件拉回來,而這一過程也有着嚴格的時間限制,必須要在晚上11點半之前劃卡,簽到,否則罰款。而他們所在的豐盛衚衕有交通管制,只允許貨車晚上10點之後開出衚衕,因此,如果遇到堵車,很難按時將車開到通州總部。
“我們已經幹了一年了,如果不是這個月罰款太多,經營情況已經開始好轉,但現在公司收回了我們的經營權,回本兒的機會都沒有了。”郝桂芝說,她希望總公司能夠還給他們經營權,即使他們不再經營了,也能把經營權轉讓給下一家,把當初的成本收回來。
能否爲快遞行業提供更多便利政策
對於金融街派送點的這次事件,冷紅波承認,公司管理還存在問題,當前快遞行業發展太快,一些問題難免會出現。
他介紹,像金融街站這樣具備獨立法人資格、獨立實體經營的加盟店,北京韻達公司一共有130多家,業務份額佔北京快遞市場17%左右。
他認爲,在北京從事快遞行業的加盟店,二環、三環內的經營最爲困難。首先是車輛通行難,交通擁堵導致快遞投送時間成本太高;其次是購車難,北京小汽車限號使得快遞公司多數選擇電動三輪車,而問題是,電動三輪車本身是不允許上路的;最後,是場地難找,能在三環內找一個分揀、卸貨場地對加盟店來說太難了,很多分揀和卸貨過程都是在馬路旁、人行道上進行,這樣一來就容易造成違法佔道和被投訴。
最近,冷紅波在填寫一份市裏某職能部門的調查問卷時建議,當前快遞行業的交通工具普遍是電動三輪車,這些電動三輪車應該統一標識、統一牌照,使其能夠合法行駛。
國家郵政局統計數據顯示,今年“雙十一期間”(11月11日至16日),全國快遞業務總量達3.46億件,同比增長73%,而北京這樣的大都市快件數量則更爲龐大,據瞭解,北京2010年處理的快遞爲1.8億件,到2011年就達到3.36億件,2012年是4.8億件,今年僅1~9月,就達到了5.8億件。
高速發展的快遞行業對快遞從業人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可當前來看,快遞行業無論是經營、管理上,還是從業人員素質上,都距離消費者滿意的預期有不小差距。
中國物流與採購聯合會顧問丁俊發告訴記者,快遞行業需要改進的方面還很多。他說,一是物流企業集中度還不高,還沒有形成像其他國家那樣幾個大的集團式的快遞行業,有些小的物流公司總體來講水平還比較低;二是企業自動化分揀裝備還不高,這需要企業大量投資,減少人工分揀帶來的差錯;三是現在的快遞員大都是農民,把他們變成熟練的員工,需要大量的訓練,還需要一個培養的過程。
中國物資儲運協會會長姜超峯認爲,制約當前物流發展的主要問題還是資金和土地。
“沒有足夠的分揀中心,沒有價格便宜的分揀中心,最終造成了成本過高。”姜超峯說。
在資金方面,他認爲現在物流企業都比較小,普遍缺少資金來源渠道。“國家沒有相關的扶植資金,也沒有專門的基金來爲物流企業提供資金支持,唯一的資金來源是銀行貸款,而物流企業資金回收期比較長,需要十五六年的時間,導致物流企業缺少建設資金,建設不了較好的物流中心,導致了物流產業發展的落後。
北京市郵政管理局市場監管處處長王文太在接受媒體採時表示,在國家政策層面,有必要爲快遞行業的規範發展提供一些政策支持。
他對媒體說,城市裏都規劃有銀行、社區服務場所,但是沒有快遞場所。所以快遞企業要自己去找場地,而快遞雖然比普通郵件要貴,但是其實是非常微利的一個行當,帶有非常大的公共服務業特點。
因此,他通過媒體建議,將快遞業納入準公共服務,比如在場地、車輛通行等方面提供一些政策支持,與此同時政府部門加強指導,一步步完善這個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