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以前是辛苦但有錢賺,現在是辛苦沒錢賺白忙乎。”排隊在審的項目已多達760多家。才過上三年好日子的中國投行正面臨着巨大裂變,現在是陣痛期
9月的一個星期五夜晚,湖南長沙某縣級政府招待所,老保代A君正一邊聽着《中國好聲音》,一邊在電腦前敲着補充材料。
他手上還有一個在審項目,早在今年4月初上報,經過反饋會、見面會和問核等幾個環節後,仍在落實反饋意見階段。他每天習慣性地登陸證監會官網看看有沒有IPO審覈最新動向,但這一個多月來,他沒有得到任何好消息。
“以前是辛苦但有錢賺,現在是辛苦沒錢賺白忙乎。”談到項目,他連連嘆氣。他算了一下,排隊在審的項目已多達760多家。他已經感覺到,才過上三年好日子的中國投行正面臨着巨大裂變,現在是陣痛期。
此時,某券商研究所剛畢業兩年的B君,正橫七豎八地躺在北京某四星級賓館,他跟着他的團隊從南方飛到北京,逐一上門向基金客戶們拜票,上午一家,下午兩家。晚上一頓飯下來,一家重頭基金公司投票熱情顯然不高,B君的領導果斷下令,要重新拜訪掃盲點,提高“禮節待遇”。這一天,他們重點推薦的股票又跌了4.13%。
而廣州某券商珠江新城營業部的客戶經理C君,在400元一個月的城中村租房中,打開網上銀行,看着自己所剩無幾的賬戶,終於下定決心離職。這是他有史以來業績最差的一個月,他費盡心思,只拉來三個新開賬戶。行業寒冬漫長,他的很多同事已經紛紛離開這個行業。
據上海偉海投資諮詢公司統計,今年以來,證券從業人數逐月減少,今年九月,整個券商從業人數是24.66萬人,是去年8月以來第一次低於25萬人,離開的大部分是經紀業務從業人員。
儘管層次不同,業務不同,但這24.66萬人的命運,連結着龐大的資本市場羣體利益。
2012年,寒冬。業務萎縮、降薪裁員陰霾下,“變革”和“創新”,成爲監管層和券商高層們齊齊呼籲的龐大命題。他們越來越多意識到,這一次,已不是簡單輪迴,而可能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裂變,要麼鳳凰涅槃,要麼繼續下沉輪迴。
今天很殘酷,明天更殘酷,後天會很美好,但絕大多數人都死在明天晚上。生存考驗,上至券商高層,下至底層經紀人,都面臨着最殘酷的問題。
本期,理財週報記者與17個不同業務、不同職位、不同區域的券商人士進行深度交流,論及行業發展,以及他們的生存狀態與思考。
投行老總反思:“經營壓力巨大”
券商金字塔尖上的投行精英們,已感覺到秋風蕭瑟。
自7月13日以來, IPO審覈、發行速度均明顯放緩,其間“斷檔期”長達兩個多月。
證監會官網顯示,今年以來共有781個在審IPO項目,92家公司處於IPO審覈通過但還未發行的階段。即使按每週發行三隻新股的速度估算,92只新股在今年年內無法全部發行。
這92只排隊待發行的擬上市公司募集資金達587.96億,中小板創業板佔絕大多數比例。若不考慮超募,按6%的平均保薦承銷費用保守估計,38家券商35.27億的承銷保薦費目前仍無法落袋爲安。
“經營壓力太大了。總裁在會上多次強調要加把勁。”國慶後第一個工作日,凌晨一點,某上市券商投行總經理D總仍在某地賓館加班。
他調侃自己是“農民”,不是春耕秋收,而是看天吃飯,“現在只能靠天吃飯,不是靠才智和能力所能解決的問題”。最近一段時間,讓他頗爲難受的是,他所在投行IPO項目在會裏一直壓了好多個月。禍不單行,前段時間,他準備了很久的一個再融資項目因爲價格沒談攏擱淺了。
項目積壓之下,投行承受着巨大的壓力。在D總的印象中,以前審覈項目8-9個月就夠了,現在12個月很正常。以前發行,只要一兩個月,現在拖個三四個月都不止。累計算下來,一個項目拖一年半也很正常。
IPO審覈速度明顯放慢,甚至可以說是幾近停滯。預審員也遠遠不夠。據悉,目前主板中小板有預審員20人—30人,創業板預審員只有十幾人。這些預審員除了是證監會本身的資深預審員以外,因人手緊缺,還從兩大交易所以及各大地方證監局借調。
以創業板爲例,目前創業板在審項目有305家,10幾人的預審員團隊,平均每人要看20個項目,“一個預審員最多要看40家公司,能看多仔細?壓力非常大。”
除了一些經驗豐富的老預審員外,大多數預審員都很年輕,不少是剛畢業不久。再大牌的投行大佬,遇到年輕的預審員,也瞬間成了屌絲。“我們都管預審員叫老師,不管他們多年輕。”年過40的老投行D總說,“當然,年輕有年輕的好處,比老預審員少了一些世故,多了一些踏實。”
對投行而言,壓力也不言而喻。“我現在最大的壓力,是績效考覈和轉型。沒有項目的話,收入一點都沒有。經營壓力大,又是上市券商,老闆壓力很大,給我們的壓力也大。”
目前,國內大部分投行均爲項目團隊包乾制,自負盈虧,和公司分成。如果賺得少的話,非但不能給公司分,還要公司倒貼。
D君說,他對每月送報到他手上的投行報表數據非常在意。“照現在這個情形,最多打平。我現在的團隊,20幾個人,4個保代,每年最保守估計費用也要1500萬。但是今年,公司給我們定的考覈指標是3000萬到3500萬收入,壓力非常大。”
即便是大投行,日子也過得如履薄冰。“好年份,要保證大家吃好。差年份,要保證大家不餓死。”南方某一家大型投行總經理H也說:“現在最大的壓力是經營壓力,我每天想得最多的是,怎麼把人穩住,業務怎麼出來,怎麼保證現金流,保證盈利的後續性。”因爲業務收縮,他決定今年停止延續幾年的大規模校園招聘,“人太多,養不活。”
而去年以來,投行頻頻發生大規模變動。平安證券(微博)、一創摩根、齊魯證券、中投證券等衆多投行人員流失,整個行業看上去非常動盪。
D總說:“每次,我對新員工的培訓時候,我都會問他們:進投行到底是爲了賺錢,還是爲了職業理想?”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進入這個人力與資本高度轉化的行業,“你說不爲錢就太矯情了。”
“我不能理解,爲什麼很多投行團隊看來盛極一時,但最後都樹倒猢猻散。”前述大型投行總經理H總也總結,除了各種現實問題,也和投行人的職業信仰和追求缺失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