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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腹地的湖南南縣,藕池河中支的啞巴渡電排站取水口附近,一座2平米見方的簡易涼棚在乾涸裸露的河灘上橕起,涼棚下擺著一張簡易木板床、一臺電風扇和一臺水泵配電櫃,60歲的王桂鄉以棚為家在這裡已經度過了十幾個晝夜。
一場歷史罕見大旱將水資源豐富的長江中下游地區陷入尷尬境地:江水浩蕩東去,莊稼奄奄一息。在湖北省浠水縣,村民們將一投資百餘萬元的抗旱灌渠部分拆毀,原因在於這一存在明顯設計缺陷的工程,通過了各級驗收卻一直無法啟用,成為『擺設工程』。
這一典型事件暴露出,農田水利建設『最後一公裡』的『終端困局』,不僅是旱區農民的切膚之痛,更是當前我國水利建設最薄弱的環節,亟待進一步完善體制機制,保障中央文件落到實處,國家不再花『冤枉錢』。 『灌渠大旱不頂用,百姓只能挑水抗旱』五洲大畈灌渠建在浠水縣巴河鎮,在長江大堤腳下,屬於浠水縣2004年申報的袁港國家高產良田項目。灌渠長4.4公裡,按設計應從附近的望天湖提水,灌溉蘆花、五洲、新港3個村5千餘畝耕地。由於持續降水偏少,這些原來水漫為患的沿江村也旱情嚴重,此時本該發揮作用的五洲大畈灌渠卻派不上用場。
記者趕到巴河鎮蘆花、五洲、新港村時正逢中午,室外氣溫達30多攝氏度,不少農民一趟一趟到望天湖挑水,再一瓢一瓢往地裡澆,而高出地面一米多的灌渠卻放不出一滴水,分水井裡廢棄的紙飯盒、飲料罐堆積其中。看到記者采訪,蘆花村、五洲村地裡的農民舉著水桶氣憤地說:『國家投巨資新修的抗旱灌渠,一天沒有用過,勞民傷財啊!』
65歲的新港村村民餘秀珍說,灌渠只在驗收時通過一次電,大家都不知道為什麼要投這麼多錢修這個『形象工程』。遇到大旱,放不出一滴水。
更讓村民們生氣的是,做『擺設』的灌渠工程剖面直徑超過50厘米,架在村級公路旁邊的耕地裡,足足高出地面1米,像一條巨蟒橫亙在村民們沿路而建的房子門口,不僅給他們進出家門帶來不便,還阻擋住他們到耕地勞作的出路。
年過古稀的村民呂玉民到地裡乾活翻越灌渠時摔倒過3次,他說:『政府搞工程不征求老百姓的意見,上級驗收走過場,我們只有把管渠拆掉!』
記者實地察看,4.4公裡長的管渠共有46處被拆毀,有的被推倒在路邊,有的管道不知去向,整條灌渠已經千瘡百孔。 『我們反映灌渠設計有問題,縣裡答復不能更改』記者走訪村民以及部分村乾部了解到,與大型水利工程不同,農田水利小項目施工顯得簡單得多,比如施工方就是鎮裡的一個小包工頭,農民以及村乾部建設時發現了問題,反映不上去。
新港村黨支部書記王少華說,一開始鄉裡只說要上高產農田項目,農民們都很高興,並按要求召開村委全體黨員代表大會討論通過要申報這個項目,直到開工之時大伙纔知道修的是抗旱灌渠。
王少華說,這個抗旱灌溉項目存在不少設計漏洞,就算遇到旱情也不可能啟用。首先,水源地取不了水。灌渠的取水口在望天連二湖,湖水只有1.5米深,正常水位時湖面也只有500畝,還被至少6個村共有,被多個私人承包養魚。第二,配套取水泵太細、引水渠狹窄。灌渠直徑超過50厘米,引水泵直徑卻不到一半,和管渠不配套。第三,灌渠架得太高,阻礙了農民出行。
他說:『別說村民的話,就是村乾部的意見也聽不進去。我們多次反映情況,上面說方案已經報到省裡了,改不了。』
記者了解到,作為縣人大代表,王少華在2007年縣十五屆人大第一次會議上,曾提交過第59號建議案:『關於完善五洲大畈農業開發抗排泵站改造建議』。項目實施單位縣農業開發辦竟然如此回復:『您所提出的問題,縣農發辦已迅速組織專班會同巴河鎮政府、項目區相關村進行了現場辦公……從項目實施情況看,整個五洲大畈配備的泵站設備是合理的。』
在采訪中,巴河鎮委副書記王習潮說,灌渠建成好多年了,沒有用是因為修灌渠時這裡都是種的水稻,需水量大,這些年逐漸改種旱季作物了,不需要灌溉。
浠水縣農業開發辦副主任周敏接受記者采訪時,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五洲大畈灌渠項目已經過了國家、省、市農業開發辦驗收合格,一直沒有啟動是因為當地沒有旱情,不需要抽水。農民拆毀灌渠是個別情況,村裡沒有管好,這說明一家一戶的小農思想與設計理念發生了衝突。』 打通『最後一公裡』有多難記者了解到,4月底開始,巴河鎮花了好幾萬元,組織施工隊恢復被村民損毀的灌渠。這又被村民怒斥為『掩耳盜鈴』的『面子』工程。餘秀珍說:『這樣接攏只是為了好看,應付檢查。我一個老太婆用一個手指就能把接縫處的水泥扒開。你們看,過去架起的管渠有的又被埋入地下,落差一米多,水哪裡過得來啊?』
村民們領著記者來到灌渠泵房,取水管只剩下半截露在泵房窗口,取水口看不到水源,堆積著雜草,泵房裡只有抽水泵,電機設備杳無蹤影。村民紛紛說,對今年中央和省裡的『一號文件』充滿期望。盼的是國家大修水利能改善他們的農田水利設施條件,有些擔心的是國家的水利建設資金又被花在不是正經地方,新建的水利設施又成了擺設。
有關專家表示,浠水縣灌渠工程的風波暴露了各地建設農田小水利的共性問題,比如設計建設低標准、重建輕管、聽取老百姓意見不夠、動態監管薄弱、責任追究不暢等。今年中央『一號文件』發布後,大家對農田小水利建設關注度有所上昇,但與大型水利工程相比,農村小水利還需要一些切實有效的體制機制保障。
華中師范大學三農問題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鄧大纔說,如果說骨乾型、大型水利工程是人體的心髒,農田水利基礎設施就是毛細血管,毛細血管不通了,心髒再好,人也要生病,無論大小一樣重要。
他建議,像骨乾水利工程、大型水利工程一樣重視農田小水利,並統一規范與要求,完善全程監督機制,對無效工程的責任人要問責,造成重大失誤和損失的,要追究處分。『只有這樣纔能讓大工程產生老百姓切實能感受到的效益,保證小農水資金的效益發揮。』
湖北省水利廳統計顯示,改革開放以來,該省小型水利設施總蓄水能力下降了40%左右,灌排效率衰減一半以上,中小泵站老損率達65%。目前,全省40%的農田不能保收,60%的農田也只能抗御5年一遇的災害。水利設施境況如此,『靠天吃飯』的局面怎能改變? 記者楊興國沈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