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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出生於一個沒落貴族之家,少年貧賤,一生從事過多種職業,年輕時做過委吏,相當於今天的倉庫管理員;做過乘田,負責牛羊放牧事務;後來做過魯國的司空、大司寇;最後以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私學老師終其一生。然而,大概博學多聞的孔子未曾料到,在去世近二千五百年後,他老人家又意外地增加了一項殊榮:福利彩票推銷員。有趣的是,這次為他加冕的,不是雄纔大略的漢武帝,也不是入主中原的異族皇帝康熙,而是他故鄉的山東省的福利彩票中心。
孔子彩票於1月25日在他的故鄉曲阜首發,票面上印著明清時期的孔子畫像,每張彩票10元,獎金分為八級,每一級的獎金對應著《論語》上的一句格言,一等獎對應的是『禮之用,和為貴』,中獎者可獲得三十萬元;末等獎對應的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獎金為十元。孔子的營銷業績果然不同凡響,頭一個星期就賣出200多萬元,山東福彩中心因此而備受鼓舞並准備向全國公開發行。這大概是孔子身後發揮餘熱的最新進展了。
孔子生前經歷坎坷,死後的命運更是多舛。他有時被捧到天上,號稱『大成至聖文宣王』,引得一代又一代的聖君名相前來三叩九拜;有時被打翻在地還要踏上一只腳,成了全民痛批的『孔老二』;有時像是社會公敵,惹得秦始皇焚書坑儒;有時又搖身一變,被眾多的諾貝爾獎得主捧為人類的救星。但是,如果不被歷史的表象所迷惑,我們就會發現,上述對於孔子態度的變化,往往是民族命運即將發生重大轉折的預兆,不僅盛世如此,亂世、衰世同樣如此。孔子已經成了中華民族歷史命運的無可替代的指向標。那些喜歡他的學問的人覺得自己離不開他;那些厭惡他的學說的政治家發現自己打不倒他——盡管他已經打倒了一切。孔子,就像現代科幻電影中打不死的機器人,他總能從灰燼中重新崛起——即使在宣稱已經打倒了他的人已經灰飛煙滅之後。這正是他的不同凡響之處。
那麼孔夫子的魅力究竟何在?孔子生當春秋末期的禮崩樂壞之世,那是一個道德崩潰的時代,一個鮮廉寡恥的時代,也是一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時代。特殊的時世使他洞悉了人性的真諦,於是他高舉仁義的大旗,號召人們從父慈子孝的家庭倫理入手重建社會道德;他呼吁公平,提出不患寡而患不均,在一個生產力極其落後的時代為最底層的平民爭取不被餓死的權利;他提倡誠信,留下了『人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的千古名言;他痛斥苛政猛於虎,並將社會風氣的污濁歸因於當權者的貪腐。正是由於發現生命本身具有超越金錢和權力的價值和尊嚴,他纔在一個舉國若狂的時代保持著那份『不義而福且貴,於我如浮雲』的從容和淡定。他的天下大同的社會理想,他的溫良恭儉讓的君子風范,他那種朝聞道夕可死的求道精神,他的士可殺而不可辱的士大夫人格,已經深深鐫刻在中華民族的精神深處,造就了一代又一代中國的脊梁。這纔是福利彩票中心之外的孔子。
但並不是所有人能理解什麼是聖賢精神。直到今天,還有北大的教授吵著要為孔子『去聖』,說是去聖纔得真孔子,這無意間應了一句西方的諺語:僕人眼中無英雄。那不是因為英雄不是英雄,而是因為僕人終歸是僕人。
山東福利彩票中心讓孔夫子成為他們的義務推銷員,大概算是為孔子『去聖』化的一項具體措施了,然而大眾卻做出了不同的反應,新浪網就此發起的一項調查顯示:52.7%的投票者不贊同,認為有以弘揚文化之名斂財的嫌疑,許多網友徑直指責這是褻瀆神聖。是的,一個健康的社會不能沒有神聖,它必須超越金錢和權力,永遠不被市場化的浪潮所吞沒。沒有了任何神聖的社會將會只剩下一種神聖——充滿銅臭的金錢和赤裸裸的權力。這樣的社會永遠找不到和諧,不管它是多麼地不差錢。
然而,普通網民都心知肚明的道理,身為事業單位的山東省福利彩票發行中心的管理人員卻百思不得其解。他們對於民間的反應頗為詫異,說網民的反應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這如果是單純的無知也就罷了,但那不是一般的無知,而是拜金主義的幽靈所假扮的無知,是所謂『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的時代怪胎的又一次丑陋表演。對於那些已經喪失了任何精神價值的金錢拜物教的信徒,一切所謂的文化都不過是營銷的工具而已,不管他是曹操還是孔子!
魯國執政的季氏家族富比周公,身為季氏內臣的孔門之徒冉求卻還在為他聚斂財富,於是孔子號召門徒們『鳴鼓而攻之』。對於山東福利彩票中心的重要『創新』,倘若孔夫子還活著,當會再一次發出聲討的號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