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回：識方芳自古紅顏常有薄命 攬賢才多少搭檔出自同門
(二十一)
夏鋒突如其來的電話和那種頗爲得意的口吻令雷勝平隱隱約約感到一絲不安，“夏總，有什麼事情嗎？”雷勝平說。
“勝平啊，哦，當初我就這麼稱呼你，現在呢我還是叫你一聲勝平。你知道你的0048爲什麼連續跌停嗎？”
“不知道，但現在我想可能和你有關係。”
“哈哈，你猜得很對，其實我並不是針對你，這是我和蒯金華之間的恩怨。勝平，我勸你這個基金經理就不要乾了。如果你願意，可以跟着我，我現在在一傢俬募基金，手上的資金也有二十幾個億，以你的才華，一定能夠打出一片天地。”
“你和蒯總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爲什麼不能私下解決，要拿老百姓的基金作爲你們的籌碼？”雷勝平想到方芳曾向自己提起過蒯金華與夏鋒之間的矛盾。
“這個你不用多問，但我可以告訴你，明天0048還是一個跌停，然後會有一個很大的利空出來，接着媒體就會報道你們炒作0048導致淨值大幅縮水，老百姓的錢損失慘重，而你們資金鍊即將斷裂，然後會有數不清的份額被贖回，直至清盤。”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說過了，我並不是針對你，我只想讓蒯金華得到一個教訓。年輕人，我想你沒有必要陪着姓蒯的一起完蛋。給你指的路你好好想想吧！”
“喂，喂！”沒等雷勝平回答，電話那頭已經掛斷。雷勝平連忙撥打正在休假中的蒯金華的手機，然而正如他擔心的那樣關機。他不知道，蒯金華和他的女祕書正在另一個城市快活，很久之後雷勝平才知道，女祕書早已成爲夏鋒獲取信息的重要渠道和工具。
還沒有想好怎麼對付趙青怡，這邊夏鋒又攤了牌，現在局面如此複雜，該怎麼辦纔好呢？雷勝平感覺自己心跳得很厲害，對，找方芳，只有方芳能幫自己……
當初，雷勝平與方芳相識於威尼斯酒吧，說起來他們兩個的認識還是蒯金華一手促成的。那恰好是宏達股票優選基金份額不斷回升的時候。看到形勢逐漸好轉，蒯金華也是暗自舒了一口氣，在業務部門彙報基金規模已經重新突破三十億份的當晚，蒯金華將雷勝平帶入了威尼斯酒吧，這是深圳頂尖的社交場所，事業成功卻感情空虛的男人經常選擇在這裏排解心中的寂寞，而追求生活品質的單身女性也經常出沒於此，其中相當數量的女性是心懷向富豪們投懷送抱的打算。
蒯金華雖說不是V-吧的常客，但忙碌之餘也偶爾來這裏瀟灑，他把雷勝平帶來這裏還有一個含義，就是說我沒把你雷勝平當外人，你也要知趣地給我賣力。作陪的除了女祕書，蒯金華還特意邀請了電視臺的財經節目女記者，她就是方芳。
方芳，二十七歲，是那種能夠讓人眼前一亮的美女，比起那些剛剛二十出頭卻故作成熟的丫頭片子多了一絲激情，比那些三十好幾、如狼似虎的女人們又多了幾分含蓄。雷勝平過去只在電視上看到過濃妝豔抹的她，而這一次見到真人，樸素無華的皮膚雖然不如電視中看上去那般白皙、甚至還多了一點瑕疵，但去掉粉飾的感覺更透出天生麗質的可貴。有些男人總想追求完美無缺的女性，其實完美無缺是對美麗的褻瀆。然而，在昏暗的燈光下，本已經陶醉在夢境中的雷勝平見到方芳優雅地點燃一支和她那修長的手指一般的女士香菸，接着煙霧從誘人的嘴脣緩緩吐出，頓時在瞬間泄氣。這個20世紀80年代初出生的才子還保留着過時的傳統偏見。雷勝平心想，煙是男人的專利，是虛弱的男人在女人面前表現自己的工具而已，女孩子怎麼能抽菸呢？雷勝平不能理解，其實女人抽菸和男人抽菸是有本質區別的。男人抽菸注重的是煙的本身，而女人就不一樣了，她們首先考慮的是煙的外形，再配上自己的手指與嘴脣，是否足夠嫵媚、憂鬱。煙對酒吧中的女人來說是一種裝飾、是一種表演，燃燒了自己，取悅了別人。因此有人說，男人抽菸抽的是嘴上的味道，女人抽菸抽的是心裏的味道。
酒場老手的方芳似乎看出雷勝平的一絲不悅，主動搭訕，“久聞雷經理大名，縱橫股市，如雷貫耳，小女子佩服！”
“哪裏哪裏，徒有虛名罷了，”雷勝平應酬着答道，“還不是蒯總的提拔。”
“你是千里馬，蒯總是伯樂。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方芳說。
“要我看，還是要有一個選拔機制。”蒯金華說，“千百年來，大家都以爲韓愈解決了人才選拔問題，那就是要找一個伯樂。可是誰是伯樂呢？這同樣是一個難題。韓愈開了個大玩笑，他用解決一個更難的問題來解決一個較容易的問題，找伯樂比找千里馬更難。我們往往都有韓愈同樣的錯誤想法，把一件事交給一個智者來解決。可是誰是智者，誰也不知道。你說你是伯樂，誰相信？所以，韓愈根本沒有真正地解決這個問題。我看還是要搞制度創新，建立一套人才的選拔標準，讓真正的人才脫穎而出，這纔是關鍵。”
“蒯總總結得好精闢啊。”蒯總的女祕書奉承道，“我們宏達在人才選拔上不拘一格，平哥才華橫溢，自然能夠脫穎而出。”
雷勝平心想，這個比喻是著名經濟學家茅於軾提出的，蒯金華不過是引用而已，祕書真是丟人。
“這個講法是經濟學家茅於軾提出來的，蒯總日理萬機，仍然很關注經濟學界的動態嘛。”方芳淡然一笑，一絲煙霧從嘴中吐出，既反駁了女祕書的無知，也給了蒯金華面子，或者只是表面上給了面子，也許方芳心裏壓根兒沒把蒯金華放在眼裏。
“業餘愛好，業餘愛好。”蒯金華說。
雷勝平心裏一驚，暗想這個方芳確實有些才華，居然連這個經濟學方面並不算十分著名的比喻都知道。看到蒯金華有些尷尬，雷勝平知道自己這時應該打個圓場，“方小姐也對茅老的論著感興趣？”
“哦，茅老的擇優分配原理我只懂個皮毛，談不上什麼興趣，做財經記者的嘛，自然各個方面都要稍微知道一些。”方芳直接點出了茅於軾先生的代表理論，眼神之間透出對雷勝平的挑戰，似乎在說，別以爲你們基金經理都是高學歷就什麼都懂，我們做記者的只會炒作和譁衆取寵。
(二十二)
來回兩個回合，雷勝平越發佩服方芳，在這樣一個浮躁的公司、浮躁的市場、浮躁的年代，人人都只關心股票的走勢、能不能很快的賺錢，對真正解釋經濟驅動力與走向的理論卻毫無興趣，“方小姐真是才華橫溢，不知方小姐對我們基金行業有何指教，不妨給我們指點一二。”雷勝平心想自己對擇優分配理論也沒什麼研究，在這個話題討論下去未必是方芳的對手，於是巧妙地把話題引向自己熟悉的基金。
“我對基金倒是很感興趣，尤其是你們這些做基金經理的。”方芳拋給雷勝平一個媚眼，“掌控着幾十甚至上百個億的資金，心裏的感覺一定很爽吧？”
“我們不過是給投資者打工罷了，”雷勝平說，“我們只是收管理費，做得好是應該的，做得不好要被老百姓罵，缺乏激勵機制啊。錢又不是我們的，過路財神罷了。”
“怎麼，你還想把投資者的錢揣到自己的腰包裏啊？”
“當然不是，瑞銀的張化橋說得好，我們是投資者的走狗。”
“走狗？哈哈，狗急了還會跳牆呢。如果真是這樣倒也不錯，我見到很多基金經理可不像你這麼想，他們只是關心自己的業績、排名，話說回來，季度排名落後要減薪，年度排名落後要下崗，要說你們的壓力也真夠大啊。”
“我們宏達不是這樣。”蒯金華插嘴道，“我對小雷可是充分信任的，從不給他業績上的壓力。”
“是啊，蒯總讓我比較輕鬆地操作。”
“這樣很好啊，省得爲了追求短期收益率而增加操作的風險，據我瞭解，很多基金爲了比拼短期收益放大風險、集中持倉，甚至不惜操縱股價，在季度末的時候互相打壓重倉股。有人說基金快成莊家了，我看真的是這樣。”方芳說。
“這一點我倒不是很認同，現在這個市場，莊家已經很難生存下去了，機構之間都是交叉持股，誰想操縱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你們媒體的眼睛、鼻子那麼尖，有點兒風吹草動的都逃不過你們，誰敢啊！”雷勝平連忙解釋道。
“你們說沒有就沒有啊，你們不叫'坐莊'，叫做'類莊股'運作。前些天媒體報道上海的一家基金公司涉嫌通過旗下幾隻基金對敲操縱上交所的一隻小盤股，這個報道你們看了沒有？”
“我看到了。”雷勝平答道。
“現在很多基金公司又搞出個複製基金來，我覺得這除了給你們操縱股價和利益輸送提供方便之外，好像沒什麼意義吧。”方芳言語犀利，幾乎不給雷勝平回答的時間。
“別的公司怎麼樣我不清楚，只要我雷勝平做基金經理，第一不會操縱股價，第二不搞什麼利益輸送。”雷勝平開始變得有些嚴肅了，“方小姐，我的理想就是做一個能夠給投資者創造持續回報的基金經理人。”
“小雷啊，人家方芳和你開玩笑的嘛，何必這麼認真呢？”蒯金華有些看不下去了。
“是啊，我當然相信雷哥是一位很優秀的基金經理。”方芳開始喊雷勝平哥了，其實很多年輕女孩子都喜歡用這種方式稱呼男性，真正的含義似乎是在說喊你哥是給你面子，告訴你別打我的主意，“我們不說這個了吧，聊點兒輕鬆的話題吧，雷哥，怎麼沒帶女朋友過來？”
“哦，她在加班。方小姐真是談吐不凡，內外兼修，我敬方小姐一杯。”雷勝平說。
“喊我方芳就好了。”方芳拿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女朋友加班，你倒自己跑來爽，你們這些男人啊……”
方芳優雅的舉止、辛辣卻頗具內涵的談吐打消了雷勝平的不快，能夠與雷勝平談論一些基金投資領域話題的女性，迄今爲止只有於淑雲，連蒯金華的祕書也不夠格。雷勝平和公司裏面那些女人在一起的時候，都是談些低級、無聊和帶點兒顏色的話題，在這個職位的歷練，讓雷勝平與異性的交談日漸老練和大膽。但雷勝平欣賞的是那些真正有才華的女性，他在內心深處還是渴望有機會進行具有內涵和深度的對話，這方面方芳的確令雷勝平刮目相看，她對基金行業的弊端和內幕瞭解得一清二楚。而在方芳眼裏，雷勝平也是一個風頭正盛的新銳，同時卻又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大男孩。遊走於所謂的商界名流之間，方芳時常感到些許的厭倦，她渴望商界名流有外表也有內涵。美麗與智慧兼備的方芳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是那種能夠做到內在與外在兼修的俊才。可很多商界名流什麼都沒有。對於中國正在興起的所謂中產人羣來說，更多的是用物質標準進行劃分，很多暴發戶雖然竭力模仿上層貴族優雅的生活禮儀、消費習慣，然而其精神上低俗品位的改變卻絕非朝夕之間。雖然方芳對雷勝平引出的基金話題也並不是有多麼大的興趣，但出於對雷勝平少年得志的欣賞，同時自己頗具專業水平，也有這個能力與雷勝平從容地討論基金這個圈子的現狀。其實方芳也有一些年輕女孩的共性，她更希望與雷勝平談些八卦和休閒的話題，哪怕是拿自己開些玩笑，可這個雷勝平竟然如此木訥，倒也頗有些可愛。而蒯金華本來想和方芳套套近乎，希望能夠讓方芳在節目中多給宏達基金捧捧場，順便也找機會積累點私人情感，沒想到自己在幾個人的交談中竟然插不上太多的話，方芳和雷勝平竟然對上了眼，不由暗自懊惱。不過畢竟雷勝平是自己的一員大將，像蒯金華這樣的成功商人懂得以大局爲重，反正對公司來說都是好事，於是自然不會上演無聊的電視劇中兩個事業上親密無間的男人最終被女人毀掉一切的俗不可耐的情節。“小雷啊，你喝得不算多，一會兒你送送方芳吧，我送小劉，你可要照顧好方芳。”夜深了，臨近分別的時候，蒯金華看着雷勝平意味深長地指示道。
就這樣，蒯金華與女祕書向左走，雷勝平和方芳向右走……
雷勝平酒力尚可，開車平穩而又稍顯緩慢，方芳在過去的應酬中一向老到，絕不會讓自己吃虧，然而和雷勝平的一見如故讓她放鬆了自己的心理防線，故而有些“飲少輒醉”，沉重的頭有意無意地靠向雷勝平的肩膀。烏黑的秀髮、柔弱的身體和散發出來的幽香讓雷勝平心裏開始有些躁動，這種躁動過去只有在面對於淑雲的時候纔有過。他一邊暗暗地罵自己什麼玩意兒，一邊集中精力開車，就像白天盯盤一樣不能有絲毫的分神。
終於到了方芳在蓮花北的住處，雷勝平扶她上了電梯，深圳單身青年白領如此之多，這種奢華的酒店式公寓也是遍佈福田、羅湖和南山。方芳的整間房蘊涵着一種貴氣，這種貴氣是一種執着和自信，是一種內心的清高和孤傲。雷勝平心想，在這樣一片寧靜中讀本好書、品杯新茗，或是邀上三五知己一同歡樂，人生的幸福也不過如此吧。看到身邊的方芳已經醉成一個任由擺佈的布娃娃，雷勝平忙扶她走進臥室。儘管小心翼翼，但還是難免觸摸到自己不該碰到的位置，他頓時驚慌失色，覺得自己做了對不起人家的壞事，見方芳沒什麼反應才長吁一口氣，心想要怪就怪你那個部位太突出了。牀上的方芳面色紅潤而悽美，略顯凌亂的衣衫恰到好處的透出美女的性感。然而，雷勝平最終還是用理智戰勝了想做些什麼的慾望，將方芳安頓好，便悄然離去了……
此後，方芳與雷勝平的聯繫也日漸多了起來。雷勝平偶爾也在方芳面前賣弄一下自己的文采，有詩爲證：
卓爾不羣慧心通
對話鴻儒意從容
敏銳才思語直快
浮光倩影口玲瓏
風風火火多瀟灑
簡簡單單亦豪情
笑看人生名利事
此間誰能與君同
方芳看了一笑了之，心想雷勝平你還是不瞭解我，我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
自從認識了方芳，雷勝平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兩個女人各有千秋，哪個都有些割捨不下……
(二十三)
這一日剛收盤，雷勝平被蒯金華叫到了辦公室，他還暗自擔心，是不是這幾日的神不守舍被老總兼師兄發現了。其實，蒯金華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雷勝平去辦。
“勝平，”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在客戶面前，蒯金華不再稱呼雷勝平小雷了，“這是新融投資的徐總，準備申購五千萬份你管理的基金。徐總說了，你的股票管理水平很高，信得過你。”
“多謝徐總厚愛。在徐總面前，勝平只是一個晚輩，還請徐總多指教。”雷勝平似乎每次回答都是這麼一句，沒什麼創意。
“雷總客氣了，我和蒯總是老朋友了，他早就勸我買這隻基金，那陣子資金有點緊張，這不，客戶回款後有了五千多萬的閒置資金了，馬上支持你們，你們的淨值已經重新回到一塊錢以上嘍，再不買說不定我這錢就買不了五千萬份了。”
“謝謝，謝謝。徐總幫了我們大忙了。”蒯金華哈哈大笑，“您交代的事情我們一定辦好，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徐總務必賞光啊！”
“別、別，今天就先算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要先走一步。感謝蒯總的好意，改日我們再聚。煩勞蒯總了！”
“既然徐總公務在身，我也不勉強了，事成之後我們再聚。”
“好，多謝蒯總！雷總，再會！”
“好，再見！”
徐總離開後，蒯金華並沒有讓雷勝平回去做事，而是和雷勝平講了一些令雷勝平大感驚訝的話。
“勝平啊，這次新融投資申購我們的基金是有條件的，”蒯金華接了點水，也給雷勝平倒了一杯，“他們公司在股票市場的自營方面大量投資0265，大概是動用了一個億，目前出現了一定幅度的浮動虧損。如果他用這五千萬補倉，即使能把股價拉上來一點兒，恐怕作用也不會太大。所以，這次他申購我們的股票優選基金，希望我們的股票優選和混合平衡分別動用五千萬的資金也就是一個億去拉昇0265，幫助他們解套。作爲回報，這筆資金會交由我們管理一年，一年之後，他纔會贖回。”
“什麼？這，他這不是變相融資嗎？”雷勝平想到了過去券商爲客戶融資放大操作的手法，而且如果通過申購基金放大操作拉擡指定股票的做法更爲惡劣，因爲這將以犧牲全部基金持有人的利益作爲代價，“不行，蒯總，我不同意這樣做，我們不能答應他，這是違反基金法的啊。”
“勝平，你在這個行業已經不短了，不要太書生氣嘛！現在基金業競爭那麼激烈，五千萬的資金一年就是七十萬的管理費啊，這種大客戶，我敢得罪嗎？不答應他？不答應他我拿什麼給你們發年終獎？”看到雷勝平公然地頂撞自己，蒯金華感到有些不快，聲音也放大了許多。
“0265，什麼濫股票，行業不景氣，業績虧損，還有鉅額擔保。我們就是動用一個億的資金也未必能拉起來，一旦被套怎麼辦？老百姓認購我們的基金，我們卻用來幫那些愚蠢的莊家解套，這還要我們基金幹什麼！”雷勝平想到前幾天他還在方芳面前誇下海口說自己要做一個優秀的基金管理人，一不操縱股價，二不利益輸送，當時蒯金華的眼神就有些不自然，一直讓雷勝平敬重的師兄現在竟然要求他做自己最看不慣的事情，這的確讓雷勝平感到無法理解。
“你混蛋！你以爲你是救世主啊？你給我出去，想明白了再進來！”蒯金華惱羞成怒。
“我想不明白！”雷勝平血氣方剛。
摔門的巨響和一臉慍怒而出的雷勝平讓外面的女祕書有些茫然，聰明卻沒用在地方的她似乎根本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
(二十四)
“勝平，你臉色好像不大好啊。”已經和雷勝平住在一起的於淑雲敏感地看出男友一臉的心事。
“哦，沒什麼，有點累。”雷勝平不想把白天的事情向於淑雲全盤托出。一路上，他已經逐漸冷靜下來，雖然內心深處他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但他明白拒絕意味着什麼。他的地位、他的事業、他的榮耀都將化爲烏有，他已經不是那個剛剛出道、一無所有的雷勝平了，現在如果意氣用事，機會成本太高了，他有些捨不得。
面對於淑雲，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個善良的女孩是斷然不會接受這一切的。在銀行工作的於淑雲，不僅兢兢業業，而且循規蹈矩，不肯同流於她所不屑的行爲。銀行裏面公關活動很多，但於淑雲一般都會婉言謝絕，比如陪酒、應酬之類，包括行級領導的面子，她也不給，這讓雷勝平感到自豪和安心，也使他對自己着迷於方芳感到一點羞愧。
“知道你工作忙，可也要照顧好自己啊，別太辛苦了。”於淑雲溫柔的聲音讓雷勝平心中一陣暖熱。
“我知道了，咱們去吃飯吧，今天想吃點什麼……”
“今天我做了飯給你吃，雖然味道不一定好。”
“是嗎？還是老婆體貼我啊。”雷勝平儘量讓自己顯得開心一些。
於淑雲的手藝基本上還停留在涼瓜炒肉和酸辣土豆絲的層面，倒是從超市買的湯料煲成的老火湯還略有幾分味道。飯桌上雷勝平還在思考接下來的對策，一邊是未來的職業生涯，一邊是投資者的利益，他在想如何才能夠兼顧兩者呢，或許會有一個好辦法，自己真的可以變通一下。他忽然想到方芳，這個時候聽聽方芳的意見，也許她會有些好的主意，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怕會被方芳鄙視。終於，他還是決定去見方芳一面。
吃完晚飯後，雷勝平說自己要出去走走，散散心。
“用不用我陪你？”於淑雲說。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在家看《大長今》吧。”於淑雲這樣的女孩當然愛看韓劇，看得死去活來，電視播完，又買了一套光盤，隔三差五地複習。
“那好吧，你一個人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雷勝平走出門口，拿起手機，撥通了方芳的電話，“方芳嗎？我是雷勝平啊，這會兒有時間嗎？”
“怎麼了？和女朋友吵架了？”電話那頭除了方芳調侃的聲音似乎還有李湘和汪涵的聲音，雷勝平覺得有點暈，方芳這樣的現代新潮女性怎麼也會看《超級女聲》。
“要是和她吵架就好了，”雷勝平嘆了口氣，“是吵架，不過是和蒯金華。”
“啊？和你們老大吵架了，爲什麼啊？”
“電話裏說不清楚，見面談吧。”
“嗯，好吧，如果外面說話不方便，你就直接到我家來吧，反正你也認識。”
“好的，我半個小時以後到。”
雷勝平第二次走進方芳的家，方芳穿着一件白色的圓領T恤打開了門，“請進，喝點什麼？”
雷勝平換了拖鞋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隨便吧。”
“我這裏有可樂，算了，你們男生喝可樂對身體不好，我給你泡點茶吧，上好的龍井。”
“喝可樂怎麼對身體不好了？”雷勝平不解地問。方芳笑而不答，給自己倒了一杯橙汁，“說吧，哥，怎麼回事？”
“唉，我遇到點兒棘手的事情……”雷勝平把蒯金華的要求和方芳一五一十地說了，“記得第一次和你見面的時候我還信誓旦旦地說要做一個稱職的基金經理，可是現在……你說我該怎麼辦啊？”雷勝平掏出一支菸，正準備點上，被方芳一把奪去。
“不許在我家裏抽菸！”方芳說。
“你自己在家不抽菸嗎？”雷勝平有些不解。
“當然不抽了，你以爲我是煙鬼啊！你啊，永遠不會理解女人的苦衷。”方芳嘆了口氣，“說你的事情吧，你打算怎麼辦，接受還是不接受？”
“我不知道，所以纔想聽聽你的意見。”雷勝平見沒有煙抽，只好喝了一口茶。
“其實呢，這在基金行業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方芳略微沉吟了一下，“哥，你雖然很有才華、風頭也很盛，但說句實話，你在這個行業的經歷還是比較短，和我見到過的那些基金經理比，你還是太單純了。”
雷勝平聽着有些不服氣，心想這要是在珠江財大，誰敢這麼說我。但在方芳面前，他忍了。
方芳見雷勝平悶聲不吭，微微一笑，“其實呢，這也正是你的可愛之處。我挺欣賞你這種單純的。不過，你既然要在這個行業做下去，就必須適應這個行業的潛規則，在你沒有辦法改變這個規則的時候，你就要適應它。”
“你的意思是我接受蒯金華的要求？”雷勝平擡起了頭，“我一直很敬重我的這位師兄，沒想到他也不能擺脫這些潛規則。”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方芳又是一笑，“我的意思是你接受蒯金華的要求，具體操作的時候就看你怎麼做了。其實，未必像你說的，要以犧牲全部基金持有人的利益爲代價，如果你能夠成功運作，進退自如，相信可以確保資金不受損失，說不定還能夠有盈利。”
雷勝平嗯了一聲，繼續保持沉默。
“我知道你習慣從基本面選擇股票，構建你的投資組合。你不習慣坐莊的操作模式，但我相信你對這種操作手法是瞭解的。況且你提到的這隻股票並不是市場的熱門，相信除了徐總也沒有其他的主力在裏面。我想，以你的能力，能夠悄悄地進去，悄悄地出來。”
雷勝平又一次沉默了，他心裏在激烈地鬥爭，也許真的可以像方芳說的那樣變通一下，只要不損害基金持有人的利益，至少可以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二十五)
從方芳家裏出來，雷勝平想到了當年大學時候的室友李旭政，這個傢伙不是在一傢俬募基金麼，不如把他弄過來幫忙，以私募基金的風格恐怕更適合這樣的操作，況且很多基金都設有基金經理助理這個職位，而雷勝平管理的宏達股票優選基金的這個位置一直空缺，不如趁這個機會把李旭政調過來幫忙，於是他馬上撥通了李旭政的電話，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讓我給你小子當助理，媽的，想當年我可是你老大。”李旭政聽了雷勝平的提議有些“惱火”，“虧你想得出來。我們這傢俬募基金去年發了大財，可惜我只趕上了個尾巴。今年沒那麼牛了。”
“哎呀，這只是暫時的嘛！大丈夫要能屈能伸，等我們下只基金髮行的時候，你不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基金經理嗎？”
“唉，行啊，我這個當老大的就委屈一次，靠，給你當助理。你們老總能同意嗎？別你這邊一頭兒熱，我過去啥都不是。”
“我明天就和他說，你放心，他也是咱們珠江財大畢業的，這點兒面子應該給吧。”
“難說，當老闆的總要避避嫌。等你們那邊的消息，定下來的話我這裏好辦，兩天就能辦完手續。”
“嗯，等我的信兒，一會兒發份個人材料給我吧。”
“好，拜拜！”
雷勝平長長地舒了口氣，心裏略感輕鬆，一看錶已經快十一點了，他連忙趕回家去。
“這麼晚纔回來啊，”於淑雲還守在電視旁邊，“我都看了四集了，心情好些了嗎？”
“嗯，沒事了。看完這集差不多了，早點兒洗洗睡吧。”雷勝平把臉湊了過來，想親於淑雲一下。
“你去哪了？”於淑雲突然閃過身去，瞪着他，女人都是敏感的，方芳身上的香水味多少在雷勝平身上留了些餘香。
雷勝平意識到應該直接去洗澡，他懊惱自己有些大意了，“哦，我去酒吧裏面坐了一會兒。”
“你身上沒有酒味啊。”於淑雲仍然不死心。
“哦，我沒喝酒，喝了點飲料。”
“我去洗澡了。”於淑雲雖然沒再說什麼，但多少有一絲不悅。
躺在牀上，雷勝平久久難以入睡，他知道自己應該和方芳保持距離，但不知怎的，想着想着還是想到方芳，她的臉上總是帶着一絲壞笑。摟着於淑雲，想着另一個女人，雷勝平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雷勝平來到了蒯金華的辦公室。
“勝平啊，昨晚沒睡好吧？我昨天的話有些重了，別放在心上。你琢磨得怎麼樣了？”蒯金華話語輕鬆，似乎昨天什麼也沒有發生。
“蒯總，我想好了，只要我們運作得當，一個億的資金還是能夠把這隻股票做起來的。只要最終能盈利，並不損害基金持有人的利益。”
“嗯，你能這樣想就對了，投資者買我們的基金是希望賺錢的，至於我們買什麼股票，他們並不關心。後天徐總的資金就會到賬，放手做吧，你辦事我是放心的。”
“蒯總，我還有一個要求。”雷勝平鼓起勇氣。
“嗯，你說吧。”
“我研究生時候有個同學叫李旭政，現在就職於一傢俬募基金。宏達股票優選的基金經理助理的位置一直空着，我想請他過來幫忙，畢竟他比我更熟悉私募基金的運作手法。既然我們要做0265，就一定要成功，我相信有李旭政的加盟，我可以順利完成任務。”雷勝平把李旭政的簡歷遞給蒯金華。
蒯金華接過李旭政的簡歷，看了一會兒，沉吟片刻，“我一般是不輕易接受內部推薦的。尤其是我們之間這種校友關係，你可能已經意識到公司有人對你有些負面的評價，但你的表現足夠讓他們閉嘴。說實話，你一直也沒有向我提出過什麼要求，我相信這次調你的同學過來也是爲了公司的利益考慮。從簡歷來看問題不大，我和人事部門打個招呼，你先讓他過來吧。不過，以後這種事情，下不爲例！”蒯金華說完朝雷勝平擺了擺手。
“知道了，謝謝蒯總。”雷勝平一邊回味着蒯金華的話，一邊退出辦公室。第六回詳細內容請看>>>
小說由趙迪著，清華大學出版社出版並授權北方網時代財經頻道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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