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煤多,因煤而富的人自然就多,這很正常。然而屢見不鮮的礦難、遍地開花的“黑窯”、真刀實槍的資源爭奪戰以及每年數百億元的資金外流等現象,卻給山西煤炭富豪這一羣體蒙上了一層神祕的面紗。一幕幕荒誕的鬧劇經過他們的“導演”而上場;他們不官而官,在官場上游刃有餘、進退自如……
山西煤炭富豪,到底是一羣什麼樣的人?
“煤炭富豪是對高學歷人才的莫大諷刺”
山西日報一位分社社長對全省十幾個產煤縣的煤炭富豪進行調查後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大大小小的煤炭富豪(不包括因煤發家但公開身份爲其他職業者)最高學歷爲高中,大部分爲初中,甚至有的連小學都沒讀完。他不止一次地對人說:山西煤炭富豪現象是對高學歷人才知識致富的莫大諷刺。
今年記者回鄉,幾位幼年的夥伴商議讓去年挖煤發了財的“蘿蔔苗”請客。去年,蘿蔔苗開了一個“黑窯”,風聲緊了就停,風頭過去了再開,據說賺了數百萬元。蘿蔔苗帶我們在臨汾一家很豪華的星級酒店吃飯。酒酣之際,蘿蔔苗問起我的收入,他對我每月千數元的收入很有些憤憤不平,:“咱們唸書那會兒,你學習最好……別當記者了,回來開窯!”
因爲開煤窯不需要高科技,膽子大就行!所以像蘿蔔苗這樣的一羣人,都能成爲財大氣粗的煤炭富豪。
當年小煤窯初興的時候,山裏窮,平川富。有資源沒資金的山裏人紛紛來到平川尋找合作伙伴,臨汾、洪洞、襄汾等較發達縣市到處都能看到從汾西、蒲縣、鄉寧等地來尋找資金、合作辦礦的山裏小窯主。但是後來的事實卻讓滿腦子精明的平川人大傷腦筋,除了極少一部分投資者有所回報外,絕大多數的投資者血本無歸。要麼是打的礦井“不見煤”(實際情況是快要見煤時,這些小窯主就停止掘進,讓投資者追加投資以逼迫他們退出合作),要麼是見煤後就撕毀合同,翻臉不認人。當地至今留傳着“要倒竈(倒黴)、去開窯”的俗語。據說,當年因爲開煤窯糾紛引起的官司佔到法院審理經濟糾紛案件的80%左右。
“富豪滿腦子是封建思想”
山西臨汾市講師團一位資深理論工作者在考察調研了鄉寧等縣的煤炭富豪後,認定山西煤炭富豪所作所爲是幾千年封建思想的現代版。“富移屋,貴移妻”是煤炭富豪最普遍的行爲。
媒體報道山西煤炭富豪不在當地置房產,事實並非完全如此。“晉人發家必修宅”,相當多的富豪發家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修屋和修墳,這是傳統,不然就不會有今天的山西大院旅遊熱。山西煤炭富豪在京津滬購買房地產是事實,他們在家鄉建豪宅也是事實。進入鄉寧縣城,最引人注目的建築就是當地一位煤炭富豪的住宅,儘管樣式有些土氣,但其號稱“全縣第一高”的規模氣勢還是令人歎服。據說,早在七八年前這位富豪的資產就達到億元以上。即使在交通極爲不便的靈石、古縣、蒲縣、汾西等山區縣,煤炭富豪也要修起華美的住宅,這不僅有傳統觀念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們藉此能在鄉親面前保持一種優越感,並在同行面前顯示自己的實力。
修宅之後便修墳。山西煤炭富豪們相信,他們發家與祖墳風水有關,因爲怕壞了風水,修墳時一般不敢另遷新址,也不敢大興土木,但一定要立一塊高大巍峨的石碑,一定要請人寫一篇洋洋灑灑的碑文,並要將自己的“輝煌”業績在碑文中宣揚一番。修墳熱帶動了刻碑熱,在運城、臨汾、晉中等縣市的不少縣城,甚至有陝西、山東等地的石匠經營刻碑營生。
雖然山西煤炭富豪發家後公開“移妻”的不多,但包養“二奶”、“三奶”乃至“六奶”、“七奶”者卻大有其人。臨汾市貢院街就因爲有許多煤炭富豪在此金屋藏嬌而被當地人稱爲“二賴街”。對於富豪丈夫的這種行徑,大多數的妻子心知肚明卻又無可奈何,也有少數依仗孃家人多勢衆而將“二奶”打跑、將丈夫治服的。2002年,汾西一煤炭富豪包二奶,其妻訴至法院要求離婚並分割財產,其妻提供的家產達400多萬元,最終富豪向妻子妥協。
煤炭富豪們大多不將錢存進銀行,而是選擇最古老的方式——將成捆的鈔票放在自己家裏。洪洞與蒲縣交界的西龍門山上核桃樹多,煤礦也多。有一個煤礦被當地人稱爲“陳礦”,早在十幾年前,作爲礦主的兄弟倆就是將成捆的鈔票放在自家的核桃木櫃子裏的。現在的煤炭富豪當然很少有用核桃木櫃子裝錢的,他們家中都有很現代化的保險櫃,有不少的煤炭富豪將鈔票換成金條、元寶、銀元等硬通貨祕密存放。爲什麼煤炭富豪們要選擇這種最原始的方式來保管自己的財產呢?雖然專家學者有多種解釋,但一位煤炭富豪自己的解釋應該最合理:把自己的錢放在別人家裏晚上就睡不着覺!
山西煤炭富豪的手機和汽車一定是最時髦,但他們卻幾乎沒有一個人使用電腦,在他們富麗堂皇的豪宅內,現代化的設施幾乎一應俱全,惟獨缺少電腦。
山西煤炭富豪在“經營政治”
山西師大一位副教授在剖析山西煤炭富豪現象時指出:山西煤炭富豪在經營煤炭的同時也在經營政治,而且經營政治的水平超過經營煤炭的水平。副教授所謂的“經營政治”是指煤炭富豪們與官場亦明亦暗的“魚水關係”。當他們邁出由農民轉向煤礦主的第一步時,命運已經註定他們必須在經營煤炭的同時經營政治,不善於經營政治的煤礦主成不了煤炭富豪。
4月,蒲縣國土資源局副局長、地礦局局長劉玉安曾說,他們盡了最大努力,但就是管不了私挖濫採現象,既有經濟利益問題,也有社會關係問題,總之很複雜。在山西的產煤縣市,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勞動模範往往是當地的煤炭富豪,他們與政府官員稱兄道弟,輕而易舉地逃避甚至對抗從中央到地方對非法開採一次又一次的嚴厲打擊。山西私挖濫採屢禁不止的現象可以歸咎爲煤炭富豪們經營政治的成就。
“只有上面有關係,尤其是和政府官員的大頭頭有利益關係,才能開礦,也才能掙錢,有錢大家賺,太獨是根本辦不成事的。”在煤炭大縣蒲縣的產煤鄉鎮,當地人與外地人合夥開煤礦時,當地人不用投資,只“負責搞社會(疏通社會關係)”,這可以說是經營政治最常見的形式。臨汾市陽泉溝煤礦“12.2”事故瞞報事件發生後,國務院派出了調查組進行查處,最高人民檢察院也指令臨汾市檢察院介入此案。然而參與礦難瞞報的堯都區副區長王青麗等13人竟沒有一人被追究法律責任,13人的全部立案材料也已不知下落。這應該是經營政治的高級水平了。
煤炭富豪經營政治的手段無奇不有,而爭奪基層政權的控制權是他們最熱衷的做法。霍州市靳壁村村民委員會換屆選舉中,有人通過大量收買選票當選爲“村長”,1人僅買選票就花了12萬元。兩位競爭者以許諾給村民發錢來爭奪河津市下化鄉老窯頭村村委會主任的位子,競爭者之一的王某給每位村民1800元錢,花去194萬元如願地登上了村委會主任的寶座。
另一個普遍現象是將子女們安插在政府部門和政法機關,這也是富豪們經營政治最願意投資的項目。這些以司機、勤雜工等名義進入黨政機關以及公、檢、法等部門的富豪子弟,過不了多久,就會成爲擁有“高學歷”、高職位的權力人物。記者親眼目睹了以司機名義進入某縣法院的一位富豪子弟,經過上黨校、入黨等包裝後,五六年時間就擔任了這個縣法院民事審判庭的副庭長。而另一位擁有人大代表身份的富豪之子爲縣裏主要領導開車,在酒桌上很隨意地扇了一個鄉鎮法庭庭長的耳光,成爲當地一大新聞。
“當官的怕開窯的”,記者曾就這一說法的含義分別請教三位不同地方、不同職業的人士。蒲縣一位鄉幹部解釋,財政收入主要靠“開窯的”納稅提供,當然要“怕”他們了。汾西縣的一位煤礦主解釋,“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怎麼能不怕呢?洪洞縣的一位政府工作人員則說,煤炭富豪背後關係盤根錯節,稍有不慎就會栽跟頭。
山西煤炭富豪富不過三代
另據中國青年報報道,一位曾擔任過某縣人大副主任的煤炭富豪文某的兒媳因姦情被驅逐出富豪之家成了這個縣的一大新聞。當地人說:文家敗了!
煤炭富豪文某早在十幾年前財富就以千萬元計。幾年前當地政府修一級公路時,文承諾跨汾河的大橋由自己出錢,但條件是讓公路從自己村子裏經過,然而當公路修成後,文卻遲遲不兌現大橋的費用。從人大副主任位置上退下來以後,文就將家產給兒子們進行了分配,據知情者說,文將全部動產和不動產分給了兒子們,而所有的貸款全在自己名下。分家後,文家家道漸漸呈現出一種頹勢:先是全縣最好的企業在兒子手中走向衰亡,近千名職工衣食不保,連連上訪,全縣人罵他是個敗家子。分到幾個兒子名下的煤礦、焦廠也經營不善。最讓他傷心的是今年春節,幾個兒子赴北京旅遊,其中一子半夜回家,發現妻子和家中的僕人睡在一起,在對兩個孫子的親子鑑定中,一個在這個顯赫的家庭生活了十年的孩子竟然與他們沒有半點血緣關係,與兒媳婦離婚後的兒子受到刺激,逢人就訴說妻子的不忠……
文家的衰落雖然是個案,但山西煤炭富豪這一特殊的階層用特殊的方式聚斂了大量財富後,他們的所作所爲令人匪夷所思。
蒲縣的煤炭富豪愛在柏山寺東嶽廟許願,還願時一般佈施都在數萬元,據說最多的一次達10萬元。
襄汾縣的幾個富豪互相比闊,2004年在北京車展上一下子購買了七八輛奧迪A6,連廠商都吃驚。
洪洞縣一煤炭富豪給兒子懸賞:打折別人一條腿獎勵10萬元,兒媳婦生一個孫子(男孩)獎10萬元。
某縣一煤炭富豪爲小姐所迷,將小姐以兒媳婦名義娶回家中,父子倆經常打架而被當地人傳爲笑談。
類似靈石煤礦爆炸案的資源搶奪戰幾乎在每個產煤區都發生過,“玩大了”的煤炭富豪動用政權力量來進行資源搶奪,低水平的則採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暴力手段,前幾年某煤炭富豪之子被人綁架殺害,至今是個懸案。
在山西煤炭富豪中,不乏有作爲的繼承人,譬如海鑫、安泰,其第二代掌舵人皆不同凡響,但是這些後繼有人的煤炭富豪太少了。絕大多數的煤炭富豪紛紛把子弟送入貴族學校,但事實卻給他們開了個大玩笑,大量的金錢換來的是“龍種”培育出跳蚤的結果。
山西是一個窮省,煤炭富豪的出現引起了社會的極大關注。今天,當山西煤炭富豪以“新晉商”的面孔出現在國人面前時,山西省社科院一位專家語出驚人:山西煤炭富豪是特定社會背景下的特殊產物,既不是先進生產力的代表,也不是先進文化的代表。這一特殊階層富不過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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