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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廣東路一條小巷裡,南京冠生園廠區人去樓空。廠門兩側張貼著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核資清算告示
月初,南京冠生園食品有限公司向法院申請破產的消息,成為眾多傳媒的要聞。
人們關注這條消息,不僅僅因為冠生園是在南京市食品行業享譽70餘年的知名老字號,也不僅僅因為它是南京第一個申請破產的合資企業,更因為去年9月間轟動全國的『陳餡事件』。
當時,央視《新聞30分》將南京冠生園使用陳年餡做月餅的情況曝光後,『南冠』月餅從食品商店和超市貨架上被成批撤下。對『黑心月餅』的憤怒聲討發自社會各個角落。
『陳餡事件』使南京冠生園的商業聲譽一落千丈,企業形象幾乎降到冰點。時隔半年,企業生產難以為繼、申請破產,是否與之有關?近日,記者專程趕到南京采訪。
南京廣東路的一條小巷裡,冠生園廠區已經是人去樓空。廠門兩側張貼著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核資清算告示……
透過鐵柵欄門向內張望,空空蕩蕩的廠區內悄無聲息,牆角邊停著幾輛三輪車,一堆雜物上蓋著防雨布,庫房也上了白色封條。由法院派駐的專業保安把門十分嚴格,除了來取私人物品的零星職工,外人一律不得出入,而職工則早在兩個月前就被以買斷工齡的形式全體離廠。只有大門處大理石砌就的門臉,金字鐫刻的廠牌,似乎仍然能夠傳遞出這家老字號昔日的輝煌。小巷居民也是一聲嘆息:『效益好的時候,提貨的車一輛接一輛。如今,說敗也就這麼敗了……』
據說原先的經營情況還不錯。曝光之後,不只是月餅,其它產品如元宵、糕點等也銷不動了
南京冠生園向法院提出破產申請的理由是『經營不善,管理混亂,資不抵債』。
據稱,該廠目前的債務已達2000多萬元,單是積欠工商銀行和交通銀行的貸款就達500多萬元,而企業本身資產則只有600萬元。法院目前已經派出由工商、稅務部門參加的破產核資清算小組,對企業現存資產和債務進行清理,並開始接受企業債權人的債權登記。記者來到南京冠生園的上級主管部門———南京市商貿局,力爭更多地了解該企業經營的具體情況。但是,幾次登門聯系,剛一說明來意,即被告知『熟悉情況的分管領導外出開會去了』。商貿局某業務處室的一位乾部說:現在這個時候,我們一般不接受記者采訪,即使你找到了人,也不會透露什麼情況。記者又來到接受破產申請的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也被告知『有關冠生園破產一律不接受采訪』。有關方面對媒體的諱莫如深、三緘其口,更讓南京冠生園破產一事顯得撲朔迷離。
在南京采訪期間,市民們的街談巷議,都把眼下的企業破產與年前的曝光事件直接聯系起來。甚至連出租車司機聽說記者是來采訪冠生園的,也脫口議論了幾句:『被電視臺和報紙曝光以後,還有誰敢買冠生園的東西?這樣的黑心企業就應該讓它破產!』南京市商貿局的一位人士也說,在媒體集中曝光之前,南京冠生園的經營情況還算不錯,每年能有一定的利潤;曝光之後,不只是月餅,就連其它產品如元宵、糕點等也銷不動了,企業很快就垮掉了。使用陳年餡做月餅的隱情被揭露後,冠生園的確受到巨大的市場衝擊。工商部門進廠調查,衛生防疫部門再三檢測,『南冠』月餅在全國范圍內被撤櫃。南京分布最廣的連鎖商業零售企業———蘇果超市的營銷人士介紹說,雖然撤櫃後商家又接到通知說『南冠』的月餅陳餡在菌群衛生指標方面均為合格,可以恢復面市,但當時顧客一聽說是『南冠』的產品,避之惟恐不及,誰還敢買?『陳餡事件』不僅沈重打擊了南京冠生園,還給當年的月餅市場走勢蒙上了一層陰影。據統計,2001年,全國月餅市場與往年同期相比,銷售減量高達四成。
媒體曝光只是導火線。片面追求利潤,不重視誠信建設,一旦受到衝擊就有可能帶來大廈傾覆的危機
南京冠生園的垮臺,是否因為被媒體曝光呢?
帶著這個問題,記者走訪了相關業界人士。央視首揭『南京冠生園陳餡事件』黑幕的記者介紹,南京冠生園2000年企業利潤1000萬元,去年在月餅生產一項的投入只有100多萬元。即使這100多萬全虧了,也不至於導致破產。許多采訪過『陳餡事件』的南京媒體記者也認為,不能簡單地把破產和媒體報道聯系起來。企業破產有它本身經營管理中存在的問題。《新華日報》記者鄭焱說,新聞報道的本意是為了消費者的消費安全,是向社會公眾負責,不是和一個企業過不去。有人把媒體的如實報道說成是『曝光太狠傷了企業』,這是不太合適的。更多的人則在思考將『陳餡事件』與冠生園破產聯系起來的原因。南京桃源村食品廠廠長孫學鈺說,表面看來,『南冠』垮於媒體曝光,而根子上是該企業本身失去了起碼的『誠信』,不重視產品質量,只想著獲取不法利潤,結果既害了消費者,更害了自己。上海社科院部門經濟研究所副所長楊建文認為,南京冠生園破產雖然是一個個例,反映的卻是當前國內企業界普遍存在的一個問題。從經濟角度講,市場主體要追求最大的利潤,靠什麼?靠的是自己的努力、自己的投入和投資場所的選擇,同時必須接受道德約束。追求利潤是人的經濟特性,但必須建立在誠實和信用的基礎上,否則就要被社會拋棄。也就是說,只有在正常的經濟秩序條件下,在遵守法律規范的基礎上,纔有可能獲得持續的利潤。同時,市場行為必須服從市場經濟的規則,通過誠實、公平、合理的途徑實現生財致富,而不是通過欺詐等手段獲得不義之財。復旦大學產業經濟研究所所長高汝熹認為,誠信是市場經濟條件下企業安身立命的基礎。就南京冠生園來說,媒體曝光只是一根導火線,內部一定有很多問題,否則不會如此不堪一擊。就像美國的安然公司一樣。片面追求利潤,不重視誠信的建設,一旦受到衝擊就有可能帶來大廈傾覆的危機。如果企業不守信用,越是知名品牌,受到的『報復』也就越大,往往令企業短期內很難恢復元氣。他認為,誠信的缺乏與對企業的經營行為缺少有效監督有關。企業誠信,光講不行,必須用一整套監督機制來促進行為規范。南京冠生園食品公司總經理吳震中不知去向。南京冠生園食品廠前任廠長在病床上稱,掌握著足夠證據能將吳送上法庭
南京冠生園內部經營存在的問題和疑點,是接受采訪的許多人士共同談到的話題。
1992年,美國天普股份斥資800萬元與南京冠生園食品廠合資成立南京冠生園食品有限公司。然而,據知曉內情者透露,這家美國企業只是後來的南京冠生園總經理吳震中在美國注冊的一個企業而已。合資以來,企業股權結構也有數度變更,到後來吳掌握的南京冠生園60%的股份也轉讓給了一位臺商,經營上的許多大事都是吳一個人說了算,南京有關部門人士對企業決策中的許多具體事宜並不知情。南京冠生園食品公司總經理、美籍華人吳震中早已不知去向。南京冠生園食品廠的前任廠長、如今躺在東南大學附屬醫院病床上的周裕龍則對記者稱,他掌握著足夠證據能將吳送上法庭,希望法院在受理南京冠生園破產的同時,也追究其經營不善導致資產流失的責任。周裕龍說,南京冠生園領導在經營決策中不顧月餅這種季節性商品的銷售半徑,在全國各地到處開設分店,盲目進行地域擴張,生產能力與銷售存在脫節現象,從表面上看需求不少。這種不牢固的營銷鏈條一旦出事,企業損失也格外慘重。此外,周還認為吳震中在經營決策中存在一些諸如變賣企業資產、假公濟私、擅自決定向企業職工借款經營等行為。南京市食品行業的業內人士分析說,產品結構缺少創新也是南京冠生園落敗的重要原因。近年來,月餅市場已經越來越暴露出季節性強、競爭趨於飽和的跡象。南京市其它一些知名企業如『元祖』、『沙利文』等,紛紛開發了一系列適銷對路的新品以拓寬經營空間。但是,南京冠生園多年來還是一直抱定月餅作為主營方向不放,一季月餅管一年。對此,周裕龍認為,產品創新已經成為企業開拓市場的共識,南京冠生園遲遲不肯拿出一定數量的資金用於新產品的研究和拓銷,也與企業經營者只想著早點收回投資的短期經營眼光有很大關系。南京冠生園從1993年開始就有了用陳餡做月餅的問題,為什麼能持續多年,直到被媒體揭露?
南京冠生園正式啟動破產程序,目前正在等待法院的核資清算和最終裁決。一家具有70年歷史知名企業的轟然倒地,留下了深長回味。
上海社科院諮詢中心主任朱金海分析說,南京冠生園的破產反映出當前市場經濟秩序中存在的部分問題。現在的市場秩序,盡管比起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時候要好多了,但還存在管理和法制建設上的一些漏洞。
據了解,南京冠生園從1993年開始就有了用陳餡做月餅的問題,為什麼能持續這麼多年,直到被媒體揭露?傳媒曝光後,總經理吳震中曾試圖辯解,說盡管是隔年陳餡,但並未變質,各項指標也符合食品衛生標准。他認為,以央視為首的媒體揭得太狠,而『南冠』太『冤』。時至今日,記者查閱了國家食品衛生標准的有關條例,的確未曾發現明文禁止使用陳餡的內容,而只是禁止使用變質材料。據介紹,工商部門調查處罰時也曾感到為難,雖然『陳餡』引起社會公憤,但若嚴格按照有關執法規章,則不易找到直接針對此類行為的處罰辦法。據『南冠』清算核資小組成員介紹,目前提出破產的只是中美合資南京冠生園食品有限公司,如果破產申請被裁定,注銷的也只是合資企業及其使用的『天喜』牌注冊商標。合資的中方成員南京冠生園食品廠雖然目前只是一個空殼,但仍然擁有企業資格和『園』字牌冠生園注冊商標(上海和重慶兩地冠生園分別擁有的是『生』字牌和『冠』字牌)。南京市商貿局表示,歡迎有實力的企業和個人前來洽談有償使用南京冠生園品牌。看來,已與南京市民們相伴了70年的冠生園招牌,還有望繼續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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