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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6月,股票市場走進了下降通道,截至週三收盤,短短15個交易日,上證指數累計跌幅達15%,滬深兩市上市公司總市值蒸發近3萬億元,股票市場和國足一起被喻爲人生最痛。
A股的低迷表現除了股民最受傷,還有一類人羣同樣受傷。他們在行情走高時難以分享投資成果,但在行情疲軟時卻不得不承受巨大壓力。面對漫長的熊市,很多投資者選擇了離場,但他們不得不堅守下來,與資本市場共榮辱。
職業特性讓他們比其他人更早體驗到人生的跌蕩起伏,看上去比同齡人更成熟穩重,這對他們來說既是財富,也是包袱。
他們是證券投資顧問。
理科男轉型金融白領
早上9時,王健(化名)坐在電腦前發愁,他正準備給名下的客戶發送操作指導信息。這是每天的例行公事,本應該在9時30分開市前發送完畢,但這次卻未能按時完成任務。前天和昨日上午的大跌仍讓人心有餘悸,幾乎是一夜間A股又被打回原形,上證指數最低時只有1849點,最近一次到達這個點位要追溯到2008年底。那一年發生了金融危機,“5年時間,A股依然在原地踏步。”
王健是佛山某證券營業部的投資顧問,2005年畢業於某重點大學的他最初並沒有想過自己會從事證券行業,“我學的是自動化,畢業後來到佛山一家工廠負責機械自動化的工作。”
雖然專業對口,但工業園區枯燥乏味的生活讓生性外向的他很不適應,“讀大學時並沒有這種感覺,雖然學的內容也很枯燥,但大學生活總體來說還是多姿多彩的。工作以後才發現自己不適應這種每天都很規律的生活。”
王健介紹,自己最初是希望換一份能夠經常和人打交道的工作,但在佛山這樣一個製造業大市,能夠選擇的機會不多,大部分是與外貿相關的工作,“那幾年是佛山經濟發展最迅速的時期,尤其是外貿行業,每年都保持着高速增長。”但王健認爲自己外語不好,外貿工作並不適合自己。
一次偶然機會,王健在一家證券營業部門口看到招聘證券分析師的信息。對於這個行業他並不陌生,大二就開始炒股的他在投資上頗有心得,“當時覺得證券分析師就是教人怎麼炒股嘛,於是就抱着碰一下運氣的態度前去應聘。”
雖然專業並不對口,但憑藉着自己的理科功底,王健還是被順利錄取了,“當時證券行業的發展還不規範,市場還沒有起來,因此關照的人不是特別多。”
王健大概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進入證券行業後不久,就迎來了一波史無前例的大牛市,自己的人生從此與K線緊密地捆綁在一起。
全民炒股的瘋狂年代
王健至今仍清晰記得2006年、2007年那波行情的瘋狂,“營業部每天都人頭涌動,除了交易,很多人都是前來開戶的。”王健回憶,當時開戶不像現在這樣自動化,很多單據要人手填寫,櫃檯的開戶崗忙不過來,“幾乎是全員出動,除了總經理,所有人都要下去櫃檯幫忙開戶,日均開戶數在百戶以上。即便如此,還是沒能夠應付洶涌的開戶潮。”
王健第一次體會到資本市場的魅力,幾乎每個人都在談論股票,“連菜市場賣菜的阿姨也能說得頭頭是道。”除了股票,基金同樣受到熱烈追捧,“當時的基金只要一發售就會馬上被哄搶一空,根本不需要像現在這樣千辛萬苦地推介。一些人爲了成功認購不惜走後門。”說起那段經歷,王健仍津津樂道,“沒有經歷過那波行情的人不算真正炒過股。”
伴隨着指數的節節上升,王健的證券從業生涯開展得如魚得水,“當時給客戶推的股票大部分都能漲,客戶的資產也在逐步增長,作爲一名投資顧問,能夠幫助客戶賺錢是最有成就感的。”
此外,王健還見證了一個個財富故事,“很早就聽說佛山藏富於民,民間資本實力雄厚,但幹了證券以後才真正體會到佛山人的富裕程度。”
王健回憶,自己名下曾經有一個客戶,早幾年已經開立了證券賬戶,但一直沒有操作,賬戶也被凍結了,“有一天客戶本人過來要求解凍賬戶,是一名年約40歲的婦女,打扮很普通,當時沒有特別留意,但不久後她就轉入了一筆近8位數的資金進行交易,一下子成爲當時交易量最大的客戶。”
後來王健通過溝通了解到,該客戶原來在順德開廠,因爲看到股票市場火爆所以轉了部分流動資金過來炒股,“那幾年,很多實業老闆都紛紛轉行炒股,如果你在股票市場一天的盈利比你經營工廠一年還多,誰還願意做實業呢?實際上這在當時給整個經濟埋下了隱憂。”雖然隱約覺得不妥,但在一個全民瘋狂的年代,大家都更願意相信股價會一直漲上去,“股指會跌回2000點下方?也許吧,但那是很遙遠的事。”
從熊市領略市場殘酷
事實證明這並不遙遠。上證指數從2006年初的1174點爬升至2007年10月16日的6124點後,在隨後的一年迎來了一波同樣讓人難忘的下跌,王健的職業生涯在經歷了最初的輝煌後迅速墜入谷底。“剛開始大家都不相信這會是一波反轉行情,以爲只是一次小的調整,就像過去無數次的調整那樣,市場在吸收了獲利回吐的籌碼後會漲得更高,但這一次股指再也沒能漲回來。”
2008年,伴隨着席捲全球的金融危機,上漲指數從歷史最高點迅速回落至1664點,“從1千多點漲到6千多點用了兩年時間,但從6千點跌回到1千多點卻只用了一年時間,這就像作了一場夢。”
這一年對王健來說最煎熬的不是自己的投資虧損,而是在面對客戶一次又一次的詢問時無言以對,“客戶總是追問什麼時候纔到底,事實上我們自己也很彷徨,但面對客戶的詢問還是要保持鎮靜,對於一些虧損大的客戶只能儘量安慰。”
王健表示,很多原來相熟的客戶因爲這一波下跌選擇了離場,“虧損最嚴重的一個客戶在高位大額買進有色金屬股,最終在虧損了近九成後止損離場。”如果說2006、2007年的行情讓王健體會到資本市場的魅力,那麼2008年的熊市則讓他對資本市場的殘酷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當股指跌到5000點時很多人還能保持鎮定,到了4000點就開始驚慌,這時候到了很多人的盈虧平衡點,當股指進一步下跌,大部分人開始出現虧損,這時候恐懼情緒瀰漫整個市場,隨後市場情緒從恐懼轉爲麻木。”王健清晰記得在行情最低迷時給客戶打電話,很多客戶一聽到股票就把電話掛上,這一年王健發現自己頭上的白髮增加了不少。
股指起落中人生起伏
本週,上證指數重新回到2000點下方,在王健看來似乎一切又回到了起點,只是現在的他已經不再年輕。“2009年到現在的行情就像是2006年到2008年的翻版,所不同的是這一回無論是牛市還是熊市,都要更爲溫和。”
2009年上半年受國家宏觀政策刺激,上證指數又從1600多點反彈至最高3400點,“當時又有人出來鼓吹指數要重上6000點,但事實證明這一輪反彈只是給了市場一次喘息的機會,隨後A股市場就像一個得了慢性病的病人一樣,進入了漫長的熊市。”
這一切似乎是資本市場跟王健開的一個玩笑,從最初入行時的少年得志,到後來的跌跌不休,伴隨着股指的起落,王健也比同齡人更早地體會到人生的起伏。如今已邁入而立之年的他對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在這個行業摸爬滾打一年帶來的歷煉要遠遠超過其他行業。”
但一個現實問題擺在了王健面前,未來的路該怎麼走?已經成家的他是否能夠在這個行業待下去?“投資顧問在國內是一個新興職業,但在國外已有很多年的歷史,國外的經驗是這個職業是可以作爲終身職業經營的,但從目前國內的情況看,似乎很難看到出路。”
根據中國證券業協會的統計數據,自2011年《證券投資顧問業務暫時規定》實施以來,短短兩年多的時間內已經有24282名投資顧問登記註冊,佔了證券從業人員總數的10%,在佛山這個羣體也在迅速壯大。
王健認爲股票市場的持續低迷讓自己看不到希望,“每天都要忍受股票市場的煎熬,這種日子很難持續。”他考慮過轉行,但困難不小,“在證券行業待久了很難適應其他工作,而且在這裏積累到的經驗對其他行業來說沒有太大用處。”
離開還是堅守,這個問題隨着行情的持續走低成爲王健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