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煤老闆,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對媒體,他們總是抱着敬而遠之的態度。也許正是因爲這樣,這個神祕的階層才愈發惹人矚目。記者近日採訪了一些煤老闆以及與煤老闆過往甚密的人,從他們的講述中,記者對這一神祕的階層有了些許瞭解。
不被人知的發家史
對煤老闆發財的方式,人們有着不同的認知。大多數人認爲,煤老闆不是靠智慧、靠資本來掙錢的,他們完全靠的是市場機制,是“命好撞了大運”。
山西省鄉寧縣是全國重點產煤縣之一,在這個縣採訪時,記者瞭解到,爲了賺取高額利潤,一些煤老闆確實置礦工的生命於不顧,但同時不少“撞了大運”的煤老闆也曾經歷過苦難生活。
“上世紀90年代,鄉寧的煤賣不出去,賒給別人還要給業務員回扣。爲了維持運轉,許多煤礦借高利貸(通常是10%的月息)。因爲還不起錢,礦長們被人綁架索債的事情經常發生,有一個礦長甚至被綁架過兩次。”一位曾當過鄉鎮書記,親眼目睹了當地煤老闆發跡史的當地幹部告訴記者。
如今身爲煤老闆的胡永祥,當時因爲果園經營得不錯,被村委會派去經營辦不下去的村辦煤礦。結果在他手上,一鍋糊糊變成了幾鍋糊糊,要債人甚至身綁炸藥上門索債。如此幾次,胡永祥萬念俱灰。1999年,給老母買好棺材後,他約妻子在黃河大橋上見最後一面。然後準備隱姓埋名,遠走他鄉,最後硬是被幹部們勸了回來。
煤老闆焦袁平,下過煤窯,挖過煤,後來承包了一個煤礦。雖然現在生活好了,但提起過去的日子,焦袁平依舊感覺心酸:“以前煤炭形勢不好的時候,每到過年,別人都是全家團圓,我卻不敢回家,因爲一過年就有很多要債的。”
“社會上許多人把煤老闆妖魔化了。”採訪中,鄉寧縣縣委書記張效彪告訴記者,“其實他們的錢來得還是比較辛酸的,2001年前,鄉寧的一個煤老闆曾被綁架了17次,因爲還不了高利貸。”
爲富不仁者只是少數
從2000年下半年起,煤價開始上揚,此後,一路飛漲。煤炭價格從二三十元到二三百元,從求人買到人求賣。外地人提着成麻袋的錢,都不一定能排上隊。
煤價的飛漲,直接催生了一批千萬富豪、億萬富豪,讓他們過上了近乎奢華的生活。於是,一些關於煤老闆的報道滿天飛:團購悍馬、團購豪宅、團購藏獒……
對於這些先富起來的煤老闆們,有人曾總結過他們過着“五子登科”的生活:蓋房子、買車子、包妹子、擲骰子、抽料子。
有人分析認爲,煤礦是蘊涵風險的行業,井下的生活被形容爲三塊石頭夾一塊肉。這種朝不保夕的意識不僅礦工有,礦長也有。因爲,萬一出現事故,生產許可證就會被吊銷,大筆投入將灰飛煙滅,這正是他們大肆揮霍的心理原因。
“其實,不管是什麼老闆在突然富起來後都會那樣。”山西省人民政府參事薄生榮告訴記者。
記者看到,在山西一些煤炭資源富集縣,如寶馬、奔馳等名牌車及各種越野車隨處可見。
對媒體的報道,焦袁平這樣回答:“我們是該做的公益事業也做,該享受的也享受。”正如焦袁平所言,這些富起來的煤老闆也在努力爲家鄉做一些事情。
焦袁平投資數百萬爲他所在的管頭鎮石窯村修建了一所學校,學校的硬件設施絲毫不遜於太原一所省重點小學。據管頭鎮書記王仁虎介紹,“這個學校對本村的孩子是免費的。”除了捐款修學校外,從2000年開始,焦袁平還資助了很多貧困大學生上學。“當我50歲時,我資助的50個大學生就畢業了”焦袁平自豪地告訴記者。
在鄉寧縣棗嶺鄉採訪時,記者見到了煤老闆賀方廣的愛人,40多歲的她並沒有像記者想像中的那樣穿金戴銀,染過的頭髮依舊難掩花白的髮根。她告訴記者:“只要在家,每天都有人來要錢,要就得給。誰家有困難,都得幫忙,過年也會給村裏生活困難的老人發麪。”
當汽車穿行在四面環山的縣城及各鄉鎮裏時,記者發現,當地最好的建築基本上都是學校。“都是煤老闆捐款修的。”指着那一座座漂亮的學校及一條條平整的公路,一位當地人說。
一位與煤老闆打過多次交道的媒體朋友告訴記者,其實,煤老闆們也經常做善事,爲富不仁的只是少數人。
超過200萬元就是社會的
採訪中記者發現,對煤老闆而言,手中大量資金的出路是他們每天思考的問題。“其實,賺錢不論多少,200萬元以內是自己能用的,超過200萬元就是社會的。對孩子來說,孩子有能力就不需要這錢,沒有能力還可能害了孩子。”焦袁平坦言,“所以說,在自己吃飽了的情況下,我還會想着幹一些事情,因爲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事業。”
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一些思想開放的煤老闆早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在鄉寧縣棗嶺鄉,記者看到了由煤老闆張連水投資一億多元興建的加工廠和育苗基地。“鄉寧煤老闆發的不是智慧的財,發的是政策和機遇的財。現在誰當礦長都能發財,哪怕你是個‘憨憨’,只要你知道把錢往家裏抱就行了。我們吃的是子孫飯,斷的是子孫路。我們必須發展接替產業,鄉寧的煤再挖二三十年就完了,後人怎麼辦?”張連水告訴記者。
張連水走過很多地方,山西的幾座大院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是靠着幾個大院的旅遊開發,昔日山西大財主家鄉的人們纔有了飯吃。“我不可能蓋大院,但我可以搞個接替產業。”張連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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