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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自然災難,都會吞噬掉巨大的人類社會財富。但是,這個統計從來是與GDP的統計分開的。國民財富每年增長多少,我們有一本賬。損失掉多少是另一本賬。國家有國家的賬,個人有個人的賬。
對個人來說,一次洪水就可能使個人財富全部歸零。若干個人加在一起,就是這一地區的國民財富歸零。但這個地區在統計GDP增長時,似乎不會告訴公衆:曾經的財富已經化爲烏有。
瞭解一個地方的人民是否富裕,光看GDP統計上的數字增長還不行,必須看到那裏的另一本賬:災難賬。幾千年、幾百年、幾十年辛苦勞作,有的地方非常富裕,而有的地方卻仍然貧瘠,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些貧困地方積累的財富不斷地歸零。
新華社上週報道,四川瀘州市納溪區上馬鎮今年7月下旬,再一次重複了連續40多年的悲劇。從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開始,這裏每年都會被淹,有時一年還會被淹兩三次。今年的災情與往年一樣,場鎮街道被淹沒了大半,水位達到鎮上小學3米高的大門頂部。上馬鎮有近500戶商鋪,在7月21日到22日的暴雨洪災中,有近200戶商鋪被淹。據說,建一公里防洪堤就能緩解被淹的慘況,但就是無法籌集到建堤的1400萬元經費。
荷馬史詩裏講過一個西西弗斯的故事。西西弗斯觸犯了衆神,諸神爲了懲罰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塊巨石推上山頂,而由於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頂就又滾下山去,前功盡棄。於是他就不斷重複、永無止境地做這件事——諸神認爲再也沒有比進行這種無效無望的勞動更爲嚴厲的懲罰了。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這樣一件無效又無望的勞作當中慢慢消耗殆盡。
四川這個連續40年被水淹的小鎮,似乎很像一個現實版“西西弗斯”。當然,現實版“西西弗斯”並非只在四川小鎮一個地方上演,我們身邊到處都可以看到“西西弗斯”的身影。我們所看到的現實版“西西弗斯”與荷馬史詩中的西西弗斯有一點不同。西西弗斯是受到衆神的懲罰,而現實版“西西弗斯”是人們的一種自我懲罰。一條道路、一座大樓,甚至連街上的地磚,拆了建、建了拆,好像西西弗斯把巨石推到臨近山頂又滾了下來,永遠不斷重複,前功盡棄,這不是衆神對人類的懲罰,而是我們自己偏偏要這麼做。或者說,這是我們的制度安排我們必須這樣做的。制度是衆神制定的嗎?非也。制度也是人制定的,也是我們自己制定的。
據說,終於有一天,西西弗斯在推石頭這件孤獨、荒誕、絕望的生命過程中發現了新的意義——他看到了巨石在他的推動下散發出一種動感龐然的美妙,像舞蹈一樣優美。他沉醉在這種幸福當中,以至於再也感覺不到苦難了。現實版“西西弗斯”在“推石頭”過程中也感到了一種GDP增長的美妙,感受到了個人財富積累的快感。只有當又一次災難臨頭時,才能暫時中斷這種美妙和快感。於是乎,一切從頭再來,只不過是從頭再來。J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