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文藝電影展開故事的基本邏輯是:當一個男人遇見一個女人,總該發生點什麼。當然,這種遇見需要特定的場合與之相匹配。酒吧,應該是最合情合理的選擇;或者換一種說法,如果實在沒有更好的選擇,那就讓遇見發生在酒吧裏吧。就像《迷失東京》裏的鮑勃和夏洛特,各自在異國他鄉的街頭看厭了人潮涌動之後,終究還是要走進酒吧,成就一段美麗的邂逅。
酒吧,由此被披上了一層迷離的薄紗,夜色下的霓虹燈閃爍的也彷彿是一種略帶神祕的語言。混跡於此間,無論是買醉澆平心中的塊壘,還是企圖驗證獵豔的想象,都是有故事的人才能玩的遊戲。
這樣的感覺一直存在了很久,直到後來因爲商務原因,或是和朋友聚會,真正開始行走在北京大大小小各色酒吧,我才逐漸破去這樣的迷思。
和所有現代化都市一樣,你幾乎可以在這個城市任何一條街巷中尋到酒吧的影跡。但是一說起北京的酒吧,第一反應還是三里屯和後海,就像上海的衡山路、新天地或是茂名南路。對於初來乍到的訪客,前往這些需要慕名而至的地界,甚至都有些類似朝聖的意味在裏邊。
相比較三里屯和後海,元大都遺址旁的酒吧街則屬於新生代範疇。不過所謂“新”,同時也意味着更時尚、更個性,也更會做主題、推概念。這裏的酒吧有時會在特定的日子聯合搞活動,客人們就像串門一樣,一晚上可以自由輾轉於好幾家酒吧,與其說是泡吧,不如說是在參加一個隨興而動的嘉年華。
除此之外,還有鏡湖邊正在高調興起的星吧路,以及朝陽公園旁正在悄悄變身的“第三酒吧街”,新的流行每天都在夜色中靜靜醞釀,或是恣意怒放。
不過在我的印象中,三里屯和後海依然是北京酒吧地圖經久不衰的基本板塊。或許目前主流的吧客會就此認爲我的觀念需要刷新,但是即便拋除我個性中消費忠誠度的原因,單單在入夜時分去看着這兩處地方繁華的過往依然持續着蔓延的勢頭,我也依然願意堅守我的非主流陣地。
因爲大部分人的消費習慣有一種難以估摸的慣性力量。一旦需要選擇聚會地點,就是在三四個熟稔的酒吧中間做選擇題———與此相比,不斷需要新奇來刺激的客人雖然爲數不少,但是嚴格來講不會成爲任何一個酒吧的主流客戶羣。而且像三里屯或是後海這樣成名已久的地方,不僅積攢了足夠的人氣,形成了後來者難以企及的規模,更重要的是在酒吧的風格方面,這兩處地方也已經完全呈現出多元化集成後的成熟:無論你喜歡爵士,還是鍾情搖滾;無論你容易被迷幻氣息所吸引,或是隻想和朋友安安靜靜地坐下來喝喝茶、聊聊天,都必定可以在周邊三五十米內找到對味的去處。換句話說,“衆口難調”不在此處辭典的收藏範圍之內。而既然這兩處地方已經各自成爲北京的城市標籤之一,今後繼續火下去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曾經有人把北京、上海和廣州三個城市的酒吧放在一起進行過比較。最後的結論是,廣州的酒吧比較少花俏,更突出“酒”這一重點;上海的酒吧國際化的努力更明顯,細節上也相對精緻;而北京的酒吧,則有點像北京城以及北京人的公共形象,中規中矩而不失大氣,能體會到其中的歷史與文化依託。
但是在我的印象裏,這個比較結論並沒有真正把準北京酒吧氣質的主脈。其實,仔細品味北京的酒吧,你往往能從中感受到一種京城爺們兒的自我認同。酒吧的主題不但天馬行空,裝修風格也總把想象力發揮到極致,坐在角落裏最不起眼甚至有點邋遢的那位搞不好就是酒吧的老闆。在這種氛圍裏,吧客們也往往表現得比其它城市更豪邁,啤酒一箱一箱地上,天熱了,索性搬到屋頂的涼臺或是臨街的露天座對着星星喝。而這樣的時候,所謂歷史或是文化,都要心甘情願地給一種張揚的個性當配角。
當然,這樣的特權只能在夜晚通行無阻。我曾經在白天路過這些在闌珊夜色中各自美麗的地方。陽光下的三里屯更像是各大使館的陪襯,每晚在燈光下、霓虹中吸引眼球的招牌與裝飾此刻彷彿只是爲了配合這裏的異國情調;而從清晨開始,後海就變成了住在周邊的大爺大媽們晨練的公園,再去回味昨夜銀錠橋畔的水上蠟燈和伊人倩影,竟然是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所以,似乎只有夜色中的北京,纔會被還原成普通人表達生活訴求的對象,遵循的也是一套與白天完全不同的規則和語言。偶爾忘記了首都的身份,或是暫時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北京在華燈初上之後變得更加平易而活潑。北京的酒吧也就在這樣氛圍裏慢慢伸開拘束了一天的腰腿,和各自的過客一起講述各自的故事。至於究竟誰來講,講得好不好,結果怎麼樣,真的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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