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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零售界,談起家樂福,許多外資企業都牙根癢癢,卻又自嘆不如。家樂福1995年來到中國,沒費一槍一炮,就悄悄在5年之內開了27家獨資分店,一下子成了中國零售業排行榜上的老大。這期間,家樂福從未向中央政府提出申請,即使是國家1999年公布了外商投資試點辦法,規定外資企業持股比例的上限為65%,家樂福也將其『置之腦後』。
家樂福憑什麼這麼牛?人家家樂福深諳中國的人情世故,通過與各地的地方官員搞好關系,利用各地引來500強企業臉上有光的心理,各個擊破,無堅不摧,搞得各地還拼命減稅收、劃地盤送上。很多外國人士因此感嘆:中國的許多行業和領域,表面上看起來規章制度、紅頭文件一籮筐,如果因此就真的循規蹈矩、小心翼翼,生怕越雷池一步,就會眼巴巴地看著別人『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地通過各種管道,輕輕松松越過了『高壓線』。
這其中的微妙和分寸實在是難為這些老外了。諸如此類的問題還很多,比如嚴重的官僚主義、太多的政府乾預、蛛網一樣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馬拉松式的談判等等,使一些外國公司發現,中國遠不是他們所想象的金礦,反而是一個吞噬巨額投資的無底洞,正如國人常說的『水土不服』。
制度經濟學認為,人類的經濟行為一般受到兩類規則的約束,一類是正式規則,另一類是非正式規則。正式規則指的是由某些人或組織自覺或有意識地制訂的各項法律、法規、制度,以及經濟活動主體之間簽訂的正式契約,如合同、協議等。
非正式規則卻不一樣,通常指的是在社會發展和歷史演進過程中自發形成的、不依賴於人們主觀意志的文化傳統和行為習慣。也就是說,沒有誰強制你一定要如何行事,但你所處的文化環境熏陶出了一種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而社會也有無形的壓力使你不得不按照社會所認可的方式行事。
在中國長達幾千年的農業經濟時代,正式規則非常匱乏,而且保證其實施的保障機制更是供給不足,這就為非正式規則提供了較大的活動空間。譬如宗族關系、禮儀道德等等非正式規則,對於農業經濟社會的穩定、解決參與人之間基本的交換問題功不可沒,正應了《紅樓夢》中秦可卿住處的那幅對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人們在運用各種非正式規則的同時,形成了對正式規則的不信任感,從而造成了對正式規則的排斥。老子就曾經說過,『法令滋彰,盜賊多有』;《左傳》上也說,『國將亡,必多制』,認為只有即將衰敗的國家,纔會過多地采用正式規則來治理國家。這裡的問題其實是出在正式規則的實施機制上,宋朝宰相王安石就曾抨擊過官吏『挾法以自肥』的問題,指出『朝庭每一令下,其意雖善,在位者猶不能推行,使膏澤加於民,而吏輒緣之為奸,以擾百姓。』
新的非正式規則只是在正式規則變遷後纔演化的,而且,非正式規則的演化是漸進、緩慢而艱巨的,其強大的路徑依賴會導致與變遷後的正式規則不相契合的情形。改革開放特別是加入WTO後,各種新的正式規則通過國家強制的實施機制逐步確立,但由於非正式規則變遷的漸進性,使得制度方面的衝突成為困擾很多人的大事,執法不嚴、有法不依等情況也屢見不鮮。所以說,改革中按照市場經濟的模式建立各種正式規則並不是最困難的,難的是使這種制度與本國的文化傳統和非正式規則相一致。
當然,我們可以看到,家樂福還是受到了正式規則的懲罰,中央政府勒令其整改,家樂福也在幾年之內沒有開店。懲罰本身總歸說明了正式規則的威嚴和公信,從中也可以看到中國正式規則前進的步伐。(作者巴曙松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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